馬妖撂下狠話逃回墓中,眾人都長長吐了口氣。
“薛師兄。”霍搖光過去看罐子里的薛巖。
薛巖精神萎靡,但死里逃生,還是掙扎著亢奮起來:“師妹,快救我出來!”
霍搖光放出紫光劍氣,就要斬破大甕,放出薛巖。
“不可!那馬妖用的是‘血尸逆生大法’,薛師兄一身精血被逐漸吸出來,跟這甕連接在一起,血脈相連,甕也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一旦把甕斬碎,薛師兄恐怕性命不保!”楊啟昇趕忙攔阻,“不然我剛才在里面就把甕斬開了,何苦還連甕帶出來。”
薛巖卻是不服,在他眼里,他自己是“上三門”的天之驕子,理該比“下五門”的同輩道行更高,法力更深,見識更廣!
“什么‘血尸逆生大法’,你是在哪里知道的?莫非是杜攥出來?”
楊啟昇解釋說:“在《靈寶度人經》第十六卷‘度三尸法’中有記載,薛師兄在清寧山祖庭,也沒有看過這部經么?”
薛巖漲紅了臉,趕忙跟腦子里的大有真人溝通。
然而,他腦子里這道大有真人的神識內只有《靈寶五符經》和《漫天花雨劍訣》,并沒有《靈寶度人經》。
他問這是不是“血尸逆生大法”,大有真人回答說是。
他再問,這邪法是否如楊啟昇所說,已經讓血甕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大有真人就不能給出準確的回答。
“血尸逆生大法”是三尸道中,下尸道中的頂級法門,遠非普通旁門左道之法可比,大有真人本人也沒修過《靈寶度人經》,因此無法解答。
薛巖向來驕傲,如今落到這步田地,本能地還想掙點面子。他羞于被人當作是孤陋寡聞,爭辯說:“什么《靈寶度人經》,我也看過,也知道有‘血尸逆生大法’,可那又怎么樣?咱們玄門正宗,只要神識內守,真氣從之,便可萬邪不侵!以一法應對萬法,這個道理你不懂么?”
楊啟昇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也對,當初自己在烏頭山魔境之中,就是靠著“形如幽谷,心死神活,形寶神靈”內制心魔,外伏天魔,成功煉魔破境。
薛巖修道時間比自己長,雖然同為筑基圓滿境界,但積修的法力比自己深厚,如果也能進入到“靈寶谷神”之境,理論上確實能夠“萬邪不侵”,即便損傷些元氣,也很快能夠修養回來。
楊啟昇看出薛巖心氣高傲,總要在自己這“外五門”的師弟面前高出一頭,便也不再勉強。
薛巖閉目,精神內守,運功片刻。霍搖光看差不多了,伸手一指,紫光迸現,瞬息間環繞大甕輪轉數圈。
陶甕裂解成數個圓圈,接著四分五裂,里面的鮮血噴涌出來。
薛巖跟著破碎的陶甕碎片倒在地上,霍搖光不顧血污要去攙扶,他卻發出一聲撕心裂的慘叫。
楊啟昇過去拿起一塊碎片,發現碎片上面生滿密密麻麻的血管,比蛛網還要密集,最后匯成樹根大的血管,一直連到薛巖的手臂上。
再看薛巖,他的前胸后背,手臂大腿,長出一根根的血管跟周圍的甕壁相連,果然是長到了一起。
薛巖癱在地上,只有腦袋能動,由于脖子上有甕的木蓋,他的視線被遮蔽,看不到身上的情況,大聲叫道:“怎么回事?我身上怎么了?我怎么不能動了!”
原來,他被捉住以后,手足四肢釘入棺材釘,封印法力,脖子以下知覺盡喪,蜷縮在甕中絲毫掙扎不得,只覺精氣在不停流失。
這時甕被打破,他感覺腔子里有被摘心掏肺的劇痛,而四肢被風一吹,恢復了些知覺,卻是迅速變得麻木僵硬,如被萬針攢刺,痛苦不堪,卻依舊無法動彈。
“不好!”楊啟昇知道薛巖未能保持住“靈寶谷神”的境界,被陰毒的邪法侵入臟腑,急忙以五行元炁凝成一道靈寶金符拍在薛巖的額頭上,護住他的元神。
霍搖光也默契地拍出一道靈寶金符在他的胸口,盡量護住他的五臟。
楊啟昇站起來四處望了望,跟霍搖光說:“他這個樣子咱們解決不了,還有墓室里的馬妖,晚上要出來大開殺戒,咱們也斗不過他,得盡快把他送回去讓長輩處理。”
霍搖光聽了連連點頭:“把他送到龍膏山,請明夷師叔出面救他。”
“恐怕不行……”楊啟昇想了想,“我師父已經閉關兩年多,始終杳無音信,那升龍洞外有萬鈞巨石封門,又伏有地極真火禁法,連我和葉師哥也不能靠近,他老人家不主動出來,誰也沒辦法。咱們還是兵分兩路,你去過清寧山,識得太乙宮路徑,”
就由你帶他回去交給大師伯救治。我留在這里,監視馬妖。那妖孽晚上出來找不到我們,極有可能去那邊的村子里禍害百姓,我去看能不能讓村民們先到別出去躲一躲。你將這里的情況稟明太乙宮主事師伯,最好能請來一位將這馬妖除了。另外……”
他轉頭看著那黑漆漆的墓洞:“我更擔心這墓里面那個五百年前的將軍,他墓里的一個馬妖就這般厲害,若是他自己復活過來,還不知道會是怎樣光景。”
霍搖光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說話之間,薛巖已經全身僵硬,連脖子也不能轉動,滿臉煞白,嘴唇舌頭也開始麻木起來,話都說不利索。
“那師哥你要小心,我先去龍膏山,若見不到明夷師叔再去清寧山,無論如何都會盡快趕回來與你會合!”
說完話,霍搖光放出紫光劍氣,干凈利落地把地上的薛巖連同陶甕碎片一起卷起來,再與自己神氣相合,化作一道紫色光芒破空飛去,頃刻不見。
楊啟昇轉而問王虎躍:“我準備去村里告訴村民,馬妖即將出世,讓他們外出避禍,道友是否跟我同去?”
王虎躍本是不在乎別人死活的,但是他很想跟楊啟昇搞好關系,如今到了外面,他憑借一身煉煞期的修為,即使打不過那馬妖,自保或者逃跑還是不成問題的。
于是他大義凜然地說:“道友仁義,我們師徒自然義不容辭!”
楊啟昇把地上那七柄煉煞級的飛劍撿起來,隨即跟王虎躍師徒一起趕往坡下的萬柳村。
村子不大,也就二十幾戶人家,全是土坯木板茅草房,稀疏錯亂地撒在山坡上。
村口有幾個小孩子在玩耍,他們各自拿著木頭削的刀劍,模仿江湖上的俠客們比武論劍,稚嫩的聲音說著老氣橫秋的話。
在遠處,另有個小孩蹲在樹下,眼巴巴地看著他們,正是先前所遇到的獵戶兒子荊寒,他手里倒握一把生銹的短刀,正小心翼翼地在胳膊上劃拉著。
楊啟昇三人乘著劍光落在村口,把這群孩子都看得呆住。
“您您您……您就是傳說中的劍仙吧?”有個年紀最大的孩子過來問。
楊啟昇點點頭。
“哇!你們是比劍客更厲害的劍仙!”那孩子仰起頭,眼睛都在放光,“我能拜您為師嗎?”
旁邊有個更機靈的,立即雙膝跪倒磕頭:“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剩下的孩子也都搶著磕頭:“師父!師父!收下我吧!我也要當劍仙!”
楊啟昇揮了揮手,一股柔和的真氣將孩子們托起來。他從小練武,內外兼修,又在龍膏山修行兩年多的時間,一眼看出來這些孩子根骨資質都很平常,甚至達不到中人之姿,況且他自己都還沒有錄入太乙宮的譜牒,哪有資格考慮收徒之事。
他走了幾步,問那荊寒:“剛才看你在用刀割自己的胳膊?”
“仙人你別理他!”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嚷著,“他是僵尸的兒子!會咬人喝血的!”
荊寒仰起頭看他,又垂下頭,嘟囔著:“我可能真的是僵尸的兒子。”
楊啟昇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笑著說:“你確確實實是人,是活生生的人,不可能是個小僵尸的。”
這荊寒根骨氣質與眾不同,堪稱優秀,在眾多孩子里鶴立雞群。
他之所以這樣大張旗鼓駕馭飛劍過來,就是要讓村民們相信他是劍仙,從而聽他的話。
時間緊迫,他讓這群孩童去通知村里人到村口來集合。
孩子們一路叫嚷著跑回家去,很快村里就熱鬧起來。
村民們聽說村口來了能飛天遁地的劍仙,都紛紛趕過來看。
他們看楊啟昇太年輕,涂硯舟灰頭土臉的,唯有那王虎躍仙風道骨,都小心翼翼地去問他:“你們真的是劍仙嗎?不會是江湖上的騙子吧?”
楊啟昇便讓王虎躍先露一手,王虎躍伸手一指,背后飛劍并未出鞘,只“嗆”地一聲震鳴,數十步外的一株大柳樹便被劍煞攔腰斬斷。
“他斬了柳神!”有村民看著斜斜傾倒的柳樹發出驚呼。
原來那柳樹有有十人合抱那么粗,早在村落形成之前就生長在這里,原本枝繁葉茂,垂綠千條,被村民們尊為柳神。
家家戶戶有什么心愿都請人寫在紙上,縫在紅布里綁在柳枝上面,再準備供品祭拜一番,過后十有八九都能如愿。
前些年不知什么原因,柳神突然枯死了,再如何求敗都沒有效果,直到這兩年才開始重發新芽,結果又被王虎躍一劍腰斬。
俗話說,倒驢不倒架,這樹當初雖然枯死,但枝干既粗,枝條又多,嘩啦啦傾倒下來,也弄得塵土飛揚,數人驚叫。
“什么柳神?不過是枯木逢春,算不得什么異象。”王虎躍沒覺出這樹有什么靈性,心中毫不在意,只當是山民的愚癡迷信。
當然,就算有靈性的,他斬起來也沒什么顧忌。
柳神在村民們心中地位極高,祖輩相傳,這樹極有靈性,五百年前曾經救過村中祖先性命,后世代代拜祭,香火不斷。
只是從當年枯死以后,就不那么靈驗了,村民們又是澆水又是施肥,這兩年剛剛重發新芽,就被王虎躍給攔腰斬斷,很多村民心中都很不爽。
當然也有只認眼前神仙的,紛紛跪拜高呼:“神仙保佑啊!請神仙賜福!”
“我家二小子昨天腳崴了,請神仙醫治,好了以后必定多供香火。”
“我媳婦昨天失蹤了,求神仙幫忙給找找。”
“我兒媳婦娶進來六年了不懷孕,求神仙賜個送子方,讓我能早點抱孫子。”
“我大孫子聽說縣里的槐靈觀有神仙降臨,去拜神仙,已經走了一個多月,杳無音信,求神仙給看看,我大孫子現在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