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啟昇萬萬想不到,楠兒竟然會在這里出現。
雖然他十分討厭這小子,但還是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楠兒擔憂地往洞里面望了一眼,轉回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眼淚不可抑制地涌出:“楊師叔!求求您救救我!”
“救你什么?”楊啟昇納悶,“這洞里有什么邪教妖人么?”
楠兒哭泣著正要開口,洞里面傳出一個帶著怒氣的聲音:“楠兒,你這小狗東西,怎么給人跪下了?在做什么?”
楊啟昇聽這聲音很耳熟,邁進洞口,越過楠兒往里面看去,正見著一個熟悉的面孔:
“葉師哥?”
楊啟昇又驚又喜,里面的人竟然是自己掛念了許久的葉云樵。
對方眸子里閃爍出幾絲慌亂,臉上板著,冷冰冰的:“我不是你葉師哥!我大名葉雪樵!”
“是葉道友?”楊啟昇前些時在飛虎山龍吟觀陸明川那里跟他分開的,時間也不算久。
他走進洞內,當初他跟葉云樵殺了金光鼎的徒弟,斗法時候對家具和石壁都造成了不小的破壞,這時候都已經被修補完整,棚頂上鑲嵌了好些明珠,還做了新的桌椅板凳,看那手法,頗有些熟悉之感。
“你真的不是我葉師哥?”楊啟昇毫不客氣地在椅子上坐下。
葉雪樵冷哼一聲:“鬼知道你那葉師哥如今在哪!少攀關系,我跟你并不很熟。”
楊啟昇又看到洞口跪著的楠兒,問:“你既然不是我葉師哥,你跟他有什么仇什么怨?把他弄到這里,讓他哭著求我救他?”
他把楠兒喚過來,問他是怎么到這里的。
楠兒抹了把眼淚,走過來剛要開口,葉雪樵喝道:“混帳東西!誰讓你跟生人說話了?滾進里面去,跟那個小畜生給我一起煉丹去!”
楠兒嚇得一哆嗦,不敢再跟楊啟昇說話,眼神里雖然充滿了求告,但還是答應著,匆忙低頭進入內洞去了。
“行啊,葉道友,你挺有手段啊,竟然能把這小子訓成這樣。你是怎么做到的?又是為什么這樣對他?”
葉雪樵不想回答,歪著頭看向一邊墻壁:“如果沒什么事,道友就請回吧。”
楊啟昇拿著手里的茶杯細看:“這杯子是用黃楊木根子摳的,上面用劍氣雕出來的烘云托日,分明就是我葉師哥的手筆。還有這桌子,這云床,這柜子……當年我可是跟師哥一起做過家具的。師哥,你瞞不了我的。”
那“葉雪樵”低下頭,沉默不語。
楊啟昇見他不再反駁,便誠懇地問:“師哥,路翊超已經死了,我大概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么事。這事就是他們師徒不好,就算把官司打到大有師伯那里去,也是咱們有理,師哥,你不用這樣,咱們是親師兄弟,不管有什么事,咱們都可以一起面對。”
“好,我就是葉云樵,但我現在已經不再是太乙宮弟子了,自然也不再是你的師哥了!我也沒什么困難需要你跟我一起面對的,咱們就如陌路一般……”
“師哥,咱們別說這種話。”楊啟昇抓著椅子坐到葉云樵前面,葉云樵又轉過頭不看他,他伸手把葉云樵的腦袋扳過來,強迫他直面自己,然后看著他的眼睛,“師哥,不管有什么事,咱們兄弟都可以,也必須要一起面對。”
葉云樵看著他,看著看著,突然間眼淚就涌了出來,他緩緩低下頭,哽咽說道:“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什么來不及了?怎么就來不及了?路翊超已經死了……”
“他該死!”
“是,他該死,也已經死了,死在太陰教慕殘妝手里。”
“我已經回不了頭了。”葉云樵長長吁了口氣,然后以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態度跟楊啟昇說,“是我激路翊超去跟白骨公子斗法,他最后才最終落到崔無赦手里的。”
“這個……倒也不算什么,是他欺人在先,也是他自己去跟白骨公子斗法,最后遇到崔無赦,純屬意外。”
“還有,慕殘妝也是因為我告訴他,說崔無赦抓了個太乙宮的弟子,好根骨,又是一身玄門正宗仙法……她才去少陰山的。”
“啊?你怎么遇到慕殘妝的?她怎么會聽你的?”
“因為,有毒龍王護著我。”
“毒龍王又是誰?”楊啟昇聽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葉云樵低頭猶豫了片刻,還是說了:“龍樹嶺這一片山脈之中,從上古時代就是各類太古毒龍盤踞之所,包括咱們……包括你們龍膏山那片山區。說起來話長,總之在龍樹嶺下面有個龍墓,龍墓里面有個毒龍王,是洪荒異種,太古毒龍血脈,活了一萬多年,但也有壽命終時,
本就虛弱,又受到普天大醮打壓百年,就死了。不過他臨死之前,將自己的元神與魂魄分成七份,藏在七顆龍珠里面。神功派里面,就有好幾支是拜毒龍王的,其中最為有名的是毒龍觀,他們手里就有一顆龍珠。我機緣巧合救了那觀主一命,他就讓我皈依毒龍王,我……”
“你就拜了毒龍王了?”
“是,你是到太乙峰去入了譜牒,安爐煉煞,我就要再等三年,三年之后,還不知是什么光景。這也還罷了,可太乙峰那幫畜生,沒一個好東西!我拜師這些年,剛開始在人間流浪,后來斬蚌奪珠,想要拍師父馬匹,結果拍在馬蹄子上,落得個被逐出師門的后果。我求爺爺告奶奶,
總算又重新獲得了希望,結果他一回山就閉關,對咱們不管不問!不只是路翊超,還有幾個王八蛋!我受夠了!受夠他們了!受夠太乙宮的一切!我已經把我自己開除門墻,我不再是太乙宮弟子了!我如今是神功派弟子,毒龍王的嫡系傳人,在人間的毒龍使者!你想怎么辦吧?要想清理門戶,就請出手!”
“他們確實太過分了,我在太乙宮也受了他們不少嫌棄。”楊啟昇對葉云樵的遭遇表示感同身受,“不過大有師伯卻也不是壞人,他給了我一枚萬劍葫蘆,師哥,我在太乙宮的遇到的人和事比較多,回頭我給你細說。”
“你也不必說了,我也不要聽,你趕緊走吧,我自己在這里修行,挺好的。”
“我不走!我是來這里采集金煞的。”楊啟昇站起來,四處轉了轉,“這金光洞是當年咱們兩個一起打下來的,自然也有我的一半,至少得分我一個寢洞。”
“那我走好了!”葉云樵“騰”地站起來。
“你也不許走!”楊啟昇攔住他,“從今天開始,你不許再脫離我的視線,就在這里,等師父出關,我再帶你一起回龍膏山,向他老人家請罪。”
“我不要!我有什么罪?”
“師哥,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很多委屈我也受過,但那又怎么樣呢?修仙之道,與天地爭運盜命,本來就是天底下最艱難的事,你就是心態不好,回頭我把《靈寶度人經》傳給你,咱們一起度化惡鬼怨靈,我跟你說,我以為是你陷在了少陰山,先去烏頭山請了烏頭老人,
后去南海請了兩位小師叔,最終干掉了鬼八仙中的三個!收了全部的靈體。等你與每個靈魂接觸,傾聽他們的故事,化解他們的執念怨恨,五德越積越厚,心態就不一樣了。師哥,你說,你不想跟我做師兄弟了嗎?當初在龍膏山,我們一起許下的愿望,做下的承諾,都不算數了嗎?”
“可是……可是,我真的已經回不了頭了。”葉云樵再度哽咽。
“胡說!靈寶丹法有云,眾生哪怕瀕死之際,哪怕還有一口氣在就能修仙!你這才到哪?怎么就回不了頭了?咱們就在這里安心修煉,等大成以后,先回龍膏山,如果師父已經出關,就誠心向他老人家悔過,請求寬宥,然后讓他出面處理這事。如果師父還未出關,咱們就一起去龍樹嶺找那毒龍王,把事情分說明白。他雖然活得長久,到底是壽盡死掉的,到時候咱們盡量對他多做補償,他若不聽呢?小弟我也略懂一些劍術……”
楊啟昇好說歹說,終于勸得葉云樵“懸崖勒馬”,不再往旁門左道那邊滑落,硬拽回來,跟他修煉《靈寶度人經》。
葉云樵已經用毒龍王的方法在腹中安立毒龍丹爐,煉毒龍劍煞,楊啟昇也教他散了功,退回到筑基圓滿的境界,重新用太乙宮的《靈寶坤元經》安爐立鼎。
葉云樵想要用《龍虎經》安爐的,被楊啟昇制止了。
“現在,我也犯了門規,私自傳你《靈寶坤元經》,日后被師門長輩知道了,照樣要受重罰,弄不好,也要被逐出師門。”
葉云樵嘴上埋怨他,可身體卻很誠實,每件事都照辦了,連自廢武功,倒退境界都做了。
“咱們就在這里一直修煉到立鼎煉罡,然后我帶你,還有這兩個混球一起去京師找大有師伯。”
“我不去!”葉云樵立時反駁,“要去你自己去!”
“干嘛不去?咱們就一起去,向他興師問罪!問責他沒有管教好徒弟,讓咱們兄弟不得不違反門規,反正都是他的錯!他的徒弟們肯定看咱們不爽,但以你我二人的實力,加上龍虎四寶,正好找茬把他們都揍一遍,
弄不好還得來個‘三謁大有宮’,那才有趣呢。關鍵是吧,咱們得跟大有師伯把《靈寶乾元經》要來,還要讓他補償咱們。吶,這個補償,算是我提前替他給你的。”楊啟昇把萬劍葫蘆塞到葉云樵手里。
“我才不要他們的東西!”葉云樵把葫蘆推回來。
楊啟昇強塞進他手里:“不要不行,這里面裝著的是大有師伯滿滿的歉意,當年他就是用它替他的徒弟們賠禮的。”
楊啟昇覺得葉云樵不修五德,不煉五心,心性還不成熟,非得好好磨一磨才能真正邁進仙途,因此越來越強勢。
葉云樵撇了撇嘴,憋屈地把葫蘆丟進自己的乾坤袋中。
楊啟昇在金光洞住了下來,自己弄了間寢洞,每日定時出去礦脈之中采煉金氣。
剩下的時候,帶著葉云樵一起度化《百鬼圖》中的惡鬼。
他把渡魂扇里的惡鬼也都轉移到百鬼圖中,包括那枚玄牝石,也在圖中形成了一座小山。
在整理乾坤袋的時候,他突然發現在一堆東西的最底部躺著一只步搖。
“清泉寒步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