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子時驚魂

洛青衣轉動輪椅機關的手突然頓住。青銅齒輪咬合聲里，她聽見經幡拂過斷墻的簌簌聲突然停滯，檐角銅鈴懸在半空，連香爐里升起的煙柱都凝固成青灰色的玉簪模樣。

“地磁要翻轉了。“她撫摸著輪椅扶手上震顫的羅盤，看著天樞星位滲出的朱砂正沿著二十八宿圖蜿蜒，“丑時三刻，震巽離三宮同動......“

話音未落，整座藥師殿突然發出老僧磨牙般的呻吟。供桌上的藥王像轟然傾倒，琉璃眼珠在地面彈跳著滾向西南角。凌九霄伸手去撈，指尖觸到眼珠的剎那，瞳孔突然映出地宮深處的景象——三百青銅棺槨正在共振，棺蓋上的饕餮紋滲出黑血。

“當——“

悠長的青銅顫音刺破夜幕。凌九霄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墻上分裂成九道，每道影子都握著不同的法器：量天尺、青銅鉞、人面杖......最右側那道影子突然回頭，露出和他一模一樣的臉，嘴角卻掛著商代巫祝祭祀時的詭異油彩。

“九霄！“青衣的呼喊帶著金屬刮擦的顫音。她手中的《黃庭經》無風自動，空白處浮現出血色經絡圖，正與凌九霄心口的逆鱗紋路完全契合。

地磚突然拱起波浪狀的褶皺，凌九霄踉蹌著抓住佛龕殘骸。香灰從裂縫中噴涌而出，在空中凝結成“戊子年五月初七“的字樣——正是汶川地震那天的干支。

貳·震淵探秘

青衣點燃犀角燈時，藍綠色火焰照亮了地縫深處的青銅階梯。每一級臺階都刻著扭曲的巴蜀圖語，在光影中宛如百足蜈蚣爬行。

“這是用巫咸國俘虜的腿骨鋪的?！八讣夥鬟^臺階邊緣的齒狀凸起，“當年武王伐紂，云隱山曾是......“

“斬首三千祭司的祭壇“凌九霄接話時，袖中五帝錢突然迸發龍吟。銅錢表面的銅綠剝落，露出底下暗金色的龍鱗紋——和玉璋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地底傳來黏膩的水聲。轉過第七個彎道時，青衣的木鳶翼突然迸發火星，照亮了巖壁上密密麻麻的青銅鎖鏈。每條鎖鏈都拴著具風干的尸體，最年輕那具的襁褓還綴著西周早期的雷紋。

“天梁星移位，生門在坎位“青衣突然掐滅犀角燈。黑暗中，三百具青銅棺槨同時開啟的吱呀聲刺痛耳膜，凌九霄嗅到熟悉的朱砂混尸油的味道——和屠村兇徒身上的氣息一模一樣。

青銅階梯在犀角燈下泛著幽光，洛青衣的輪椅碾過第三十九級臺階時，突然發出齒輪卡澀的異響。她俯身擦拭輪軸，指尖沾到的銅綠里混著暗紅色結晶。

“這是人血澆筑的銅銹。“她將碎屑彈向巖壁，碰撞處突然浮現熒光紋路，“《云隱寺志》記載，周武王伐紂后，在此處坑殺三千巫咸國戰俘。他們的血混著青銅汁液，鑄成了鎮地柱。“

凌九霄撫摸著臺階邊緣的雷紋，那些本該莊重的云雷紋在血沁中扭曲成掙扎的人形。當他的影子掠過某處凹痕時，巖壁突然傳來凄厲的哭嚎——三百具風干尸體的喉骨正在共振，發出三千年前的求饒聲。

“你看這里?！扒嘁掠锰夷爵⑻羝鸢肫瑲埰频闹窈啠炕碾`書記載著：“唐會昌三年，青城隱士玄微子掘地九丈，得神樹殘枝，夜觀星象見燭龍星墜......“

她的聲音突然停頓。輪椅前方出現巨大的青銅門扉，門上饕餮紋的雙眼處各嵌著枚舍利子。左側舍利瑩白如玉，右側的卻布滿血絲——那是歷代住持的指骨舍利。

“九死鎮幽冥“凌九霄念出門楣上的甲骨文，突然明白師父斷指時說的“以骨續骨“是何意。他右手指節隱隱作痛，仿佛感應到門后那些在青銅甗中沸騰的歷任住持遺骸。

青衣的羅盤針突然指向門縫：“明洪武六年，凌霄道人改制寺院時，在地宮藏了七口逆鱗釘?！八D動輪椅扶手的機關，木鳶翼尖探出刻著“佛本是道“的降魔杵，“釘住的是燭龍七寸，也是云隱寺的命門?！?

叁·血浸三星

青衣的輪椅卡在青銅樹根盤繞的祭壇前時，凌九霄正盯著祭壇中央的玉琮發呆。六節玉琮表面爬滿血絲，最上方那節嵌著半枚青銅眼珠——瞳孔里映出的正是汶川震中位置。

“這是觀天目?！扒嘁碌牧_盤針突然指向玉琮，“《山海經》里記載，燭龍銜此目以照幽冥......“

凌九霄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他看見玉琮表面滲出黑血，血珠沿著凹槽匯成河圖紋樣。當最后一滴血落入“地戶“方位時，整座祭壇突然下沉三寸，露出底下用孩童頭骨壘成的八卦陣。

“戊子年五月初七，地龍睜目?！扒嘁履畛鲱^骨上的銘文時，聲音帶著罕見的顫抖，“這些是......“

凌九霄拾起半片殘破的校服布料。焦黑的布料上還能辨認出“汶川映秀“的字樣，邊緣沾著已經氧化的血跡。他突然明白那些青銅鎖鏈上的風干尸體為何都保持著托舉的姿勢——他們在復制三千年前祭司獻祭的動作。

祭壇中央的玉琮突然迸發青光，照亮穹頂的星圖。洛青衣仰頭望著那些用鮫人血繪制的二十八宿，聲音帶著金石相擊的冷意：“這不是尋常祭壇，是燭龍逆鱗所化的觀星臺?！?

她指向玉琮基座的銘文，那些殷商甲骨文在青光中扭曲成小篆：“唐會昌滅佛時，玄微子將燭龍逆鱗煉成玉琮，表面刻《金剛經》，內里卻藏著《連山易》的窺天秘術。“

凌九霄的掌心貼上玉琮，突然看見幻象：數百工匠在玄微子監督下，將九尊青銅鼎沉入地脈。鼎耳鑄著“禹貢九州“圖，鼎腹卻刻滿活人獻祭的場面。最年輕的工匠被推進熔爐時，手中還攥著半塊桃符——正是如今云隱寺山門的鎮煞符。

“所以地震會震裂鼎耳。“青衣的輪椅碾過祭壇邊緣的骨粉，“當年用三千童子血澆鑄的鎮地鼎，如今用汶川災民的血來重啟?！?

她的木鳶翼突然展開，機關羽片刮下巖壁的苔蘚，露出底下明代的墨書：“洪武六年七月初七，地龍翻身，凌霄道人以左目祭玉琮，見歸墟之門洞開，遂改寺為佛，以彌勒鎮之?！?

凌九霄渾身劇震。幻象中浮現出凌霄道人的面容——那道貫穿左目的疤痕，竟與自己七歲時的刀傷完全重合。

肆·燭照九幽

青衣的驚叫與青銅碎裂聲同時炸響。凌九霄轉身時，正看見輪椅被青銅樹根掀翻，洛青衣像斷翅白蝶般墜向祭壇中央的血池。他飛撲過去時，心口逆鱗突然灼如烙鐵，墜落的血珠在空中凝成燭龍虛影。

“抓住我！“他嘶吼著抓住青衣手腕。池中黑血突然沸騰，浮現出十二張青銅面具的倒影。青衣的銀發掃過他臉頰時，凌九霄聽見三千年前的祭祀歌謠：

“燭龍睜目照九泉，血浸三星換新天......“

青銅眼珠突然迸發青光。凌九霄的瞳孔徹底裂成豎線，他看見汶川地震那日的場景在血池中重現：地縫深處伸出無數青銅手臂，將哭嚎的災民拖入地脈；而云隱寺地宮里，三百棺槨正在暢飲鮮血。

“原來我們都是祭品?！扒嘁峦蝗惠p笑。她撕開左腿繃帶，露出森森白骨——骨頭上刻滿與玉璋相同的讖文。

血池沸騰的瞬間，青銅門扉轟然開啟。三百具棺槨中升起纏著符咒的尸身，每具心口都嵌著枚開元通寶。凌九霄認出那是歷代住持的“買命錢“，最前方那具尸身的道袍上，還繡著師父獨有的紫薇星紋。

“你終于來了?！笆和蝗积R聲開口，聲音像是青銅器在摩擦，“從玄微子到凌霄道人，從你師父到你，我們等了兩千年......“

青衣突然扯開凌九霄的衣襟，逆鱗胎記正與玉琮產生共鳴。她指著血池中浮現的壁畫：唐時的玄微子正在剜出雙眼嵌入青銅門，明代的凌霄道人將脊柱煉成降魔杵，而民國時期的住持跪在棺槨前，將斷指插入某個少年心口——那少年眉眼與凌九霄一般無二。

“云隱寺不是鎮妖的......“青衣的銀發在氣浪中狂舞，“是養蠱的！歷代住持用燭龍血脈獻祭，就為等太歲移位的時刻！“

尸群突然暴起。凌九霄看著師父的遺體撲來，那枚買命錢上的“開元通寶“竟變成“獻祭永昌“。他袖中五帝錢應聲碎裂，銅綠剝落后露出的龍鱗紋路，與地宮青銅柱上的甲骨文完美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