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疫鬼”,便是叫人在生前染上一種特殊的疫病。
染上這種疫病之后,人身上的血肉就會大塊大塊的腐爛掉,最終血肉、臟器爛光了,人便只剩下了骨架和腦袋。
這種疫病的可怕之處,不但會腐爛掉血肉,還會讓骨頭都化酥掉。
這時候,便需要將他們懸吊起來,才不至于骨頭都被身體的重量壓碎掉。
但隨著懸吊日久,他們盆骨、腿骨都會脫落,最終只剩下腦袋和半副骨架。
就如同剛剛在外面大屋中所見的模樣。
懸吊一段時間后,最終他們就都會變成疫鬼。
剛剛大屋里懸吊的那五具,估計是時間不夠,還沒有變成鬼。
這是一種極其殘忍的養(yǎng)鬼之術,《幽冥通鬼經》中也只有提及,沒有具體的養(yǎng)法。
而疫鬼的恐怖之處在于,它全身通體都是疫病,只要你沾染上一點,就會被傳染這種疫病。
將一只疫鬼釋放出去,一夜間就能毀掉一個鎮(zhèn)子的人!
沒想到,竟然會有人喪心病狂的養(yǎng)這種東西!
望著這些人的慘狀,珉瑤問道:“少爺,他們……他們都怎么了?”
許星野道:“他們全都感染了一種疫病。”
珉瑤道:“啊,那能救救他們嗎?”
撲通——
一個小孩,突然跪在地上,將手從柵欄里伸出來,道:“求求你們,救救我娘吧。”
一只小手上,滿是大塊小塊的腐爛惡瘡。
珉瑤心有不忍地道:“可憐的孩子。”
許星野嘆了口氣,沒想到過路避一場雨,也會碰上這樣的事。
這些人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身體的腐爛已經很難逆轉了。
相反,只要挨上他們一下,自己還可能會被傳染疫病。
制造出這種疫病的人,也真是喪心病狂。
珉瑤望著許星野,道:“少爺,沒有辦法了嗎?”
許星野嘆息道:“就算是有辦法,眼下也已經晚了。更何況……這種疫病,我也不會醫(yī)治。”
珉瑤道:“把他們關起來的人,一定會有辦法。”
許星野道:“只能試一試了。”
說罷,他們繼續(xù)向里走去。
又穿過一道門,眼前的黑暗驅散了,來到一間燈火明亮的房間。
這座房間寬不到兩丈,但一眼望去,看似極深。四面皆是墻壁,沒有一扇窗,內間看起來卻略顯空蕩。
正面丈余外是十六扇紅木雕花屏風,將房間隔成了兩塊,燈光從屏風的間隙處照出來,顯得對面十分明亮,而此間卻顯黑暗。
整個地板上鋪著纏枝牡丹絨毯,踩上去軟綿綿的。
一門之隔,卻是兩重世界。
燈光將幾道人影照在屏風上面,人影晃動間,似在飲酒談說。
只聽一個男子聲音道:“這批貨,我什么時候能收到呢?”
另一個男子道:“不急不急,你剛剛不是看到了嗎,原料我都已經給你準備好了,過得九九八十一天,他們就全都變成疫鬼了。”
“這……時間有點長啊。”
“嗯?來我這訂貨,向來都是九十天起步。我跟你說八十一天,已經是寬裕了。”
“呃……那好吧。”
許星野給珉瑤使了個眼色,兩人就向前走去,腳踩在地毯上,不發(fā)出一點聲音。
兩具白骨骷髏越過二人,搶上幾步一揮手將屏風扒倒了。
只見屏風后面,有一張圓桌,滿桌的美酒佳肴。
一個身穿華服的男子背對著他們,右手里拿著一把折扇,左手抬起似乎在掩著口鼻。
在他對面,坐著一個禿頂胖子。
這胖子敞著懷,光禿禿的頭頂上、臉上、胸膛上、胳膊上,到處都是腐肉一般的、大大小小的金錢狀惡瘡。
惡瘡里散發(fā)出一股臭味,混合在菜香之中,令人聞之欲嘔。
胖子兩邊,坐著兩名身穿輕紗薄衫的美貌女子,被他用雙臂攬著。兩女皺著眉頭、一臉難受的給胖子喂菜喂酒。
胖子正喝得起勁,乍然看見兩具白骨骷髏,嚇了一跳,又一抬眼瞧見許星野兩人,又鎮(zhèn)定了下來,一臉怒容地問道:“你們是什么人?”
背對著他們的華服男子,也同時轉回身來,看向他們。
他四十來歲年紀,一看就是出身大戶人家,一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模樣,他一只手拿著折扇,另一只手正拿著一個潔白的絲帕捂著鼻子。
看樣子,跟這個胖子同桌吃飯,他也很難受。
許星野并沒有留意他,只看見這胖子滿身惡瘡的丑陋模樣,他的心便是一沉,知道牢房里那些感染疫病的人沒救了。
珉瑤“嗆”的拔出刀來,上前一步護衛(wèi)在許星野身前,刀指著胖子道:“外面那些人,都是你害的?”
胖子冷笑一聲,道:“吆喝,這是打抱不平的來了?”
說著,嘴就著右手邊美女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喝完之后,他一揮手,便將空酒杯拍了出去。
酒杯旋轉著飛出,不偏不倚的直擊珉瑤面門。
珉瑤揮刀將酒杯拍碎,就要縱身沖過去,卻被許星野伸手按住,示意她稍安勿躁。
這胖子自己也是滿身疫病,近身攻擊,一個不小心就會中招。
許星野萬萬沒想到,制造疫鬼的人,自己竟然也是滿身的疫病?
也就是說,他或許有抵御或者延緩疫病惡化的辦法,卻沒有辦法將這病治好。
他都沒有辦法,那么牢房里關押的那些人,就徹底沒有希望了。
胖子目光灼灼的盯在珉瑤身上,笑道:“沒想到小娘們還挺厲害,老子就喜歡騎烈馬。來人,給我拿下。”
話音一落,兩側墻壁上忽然推開兩扇暗門,十個黑衣人一擁而入,持刀便往兩人身上招呼來。
珉瑤冷笑一聲,揮刀環(huán)繞著許星野游斗,只聽“錚錚”之聲急驟而響,珉瑤只繞著許星野走了一圈,黑衣人手里的十把刀便被挑飛起來,射向屋頂。
而下一刻。
十個黑衣人的喉嚨里,同時噴出鮮血。
華服男子臉色微微一變,道:“七星追魂刀!你是七星門的人?”
珉瑤大感意外,沒想到,他們七星門的武功到了外州居然還有人認得。
胖子臉色一變,探手一指扣向自己胸前一處毒瘡里,看樣子竟要施展生化攻擊了。
但許星野的動作更快,抬手就兩道“化骨符”打了出去。
華服男子臉色駭然一變,立即揮扇格擋。
他的動作不可謂不快,但跟許星野相比,終究是差了一線。
一道符,正正的貼在他腦門上。
轟——
華服男子登時變成了一個火人。
胖子探手拽過身旁侍女想要其擋在自己身前,卻也已經遲了,手剛拽到一半,自己全身便燃燒起來。
“啊——”
四個人,登時發(fā)出凄厲的慘叫聲。
兩個侍女距離胖子太近,身體也被引燃了。
胖子一起身,將面前的桌子掀翻在地,然而他只掙扎了兩下,身上的血肉便已燃燒殆盡,化成了一具白骨骷髏。
而兩個侍女,仍然在地上掙扎著,卻已沒了慘嚎聲。
最終,火焰逐漸熄滅,兩名侍女直接被燃燒成了灰燼。
許星野嘆了口氣,道:“她們兩個已經染上了疫病,活不了了。”
兩個侍女貼身伺候胖子,顯然是逃脫不了厄運的。
珉瑤點了點頭,道:“咱們的身份暴露了,這里的人一個都不能留。”
說著,她提刀縱身而前,繞過傾倒的桌子,沖向深處的另一扇屏風。
一刀劈倒屏風之后,入目望去,卻見大屋的盡頭,是一張華麗的大床。
大床上,有四個裸身女子,她們身軀上的肌膚,也都生出許多惡瘡。
這胖子渾身疫病,誰沾上都會被傳染,卻偏還要人伺候。這幾個女子,顯然是在伺候他時被染上病的。
瞧這女人此刻這副鬼模樣,居然還沒被拋棄掉。
胖子還他媽是個節(jié)儉的人。
珉瑤望著這一幕,不禁罵道:“該死!”
說罷,一抬手,四枚金錢鏢射出。
四個女子目光呆滯的,一聲不吭倒斃在床上。
許星野吩咐道:“搜一下看還有沒有人,全都殺掉。”
四具白骨骷髏聽了,立刻行動起來,從兩側暗門鉆了進去。
房間里,只剩下了烤肉味,還有些刺鼻。
這個鬼地方,許星野是一刻也不想呆,當即領著珉瑤退了出去,一直退到大屋門口。
外面的雨還在下著,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
雨水反復刷洗著地上的泥土,仿佛試圖在洗凈這世間的罪惡。
不多時,四具骷髏跟了出來,刀身上已染滿了血。仔細看去,甚至可以發(fā)現(xiàn)刀刃上有不少的豁口。
珉瑤道:“少爺,這個鬼地方到處是病,咱們別在這待了。”
看得出來,那些疫病的模樣,把珉瑤給嚇到了。
畢竟,恐怕沒有那個女子,能夠忍受自己變成那副模樣。
許星野點了點頭,道:“也只能冒雨趕路了。”
珉瑤撐起傘,扶著許星野朝馬車走去,四個白骨骷髏跟在后面,雨水很快便將它們刀上的血水洗干凈了。
來到馬棚,許星野看著珉瑤渾身濕漉漉的,道:“你先去換一身衣服。”
“嗯。”
珉瑤將雨傘交給許星野,自己鉆進了車廂,隨后車廂內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脫衣聲。
許星野背著身,正望著大院,就在這時,猛然聽見車廂里面,傳來珉瑤一聲驚呼。
許星野一驚,一躍上了馬車,掀開車簾向里望去。
車廂里點了一盞燈,只見珉瑤剛脫下濕衣服,身上只剩下一個紅肚兜,肚兜上居然還縫著一個口袋。
顯然是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她要貼身收藏好。
只見她低著頭,正在將口袋撕開,驚惶地道:“門主讓我給你的東西,也不知道被打濕了沒有,珉瑤真笨……”
許星野問道:“什么東西?”
珉瑤搖了搖頭,道:“不知道,門主只說讓我交給你。”
說話間,珉瑤已將口袋撕開了,從里面掏出一個油紙包來。
看到油紙包,珉瑤一拍自己腦袋,道:“忘了我用油紙抱起來了。少爺給你。”
許星野鉆進車廂,接過油紙包,上面還帶著珉瑤的體溫。
打開一看,卻見里面是一疊紙,紙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
正是當初許星野從《五臟秘本經》上謄抄出來的他不認識的古字,托許河川找人去識別的。
沒想到,此時的紙,古字后面竟已經都被注釋了翻譯。
字跡娟秀,仿佛出自女人之手。
珉瑤道:“哦,對了,門主還叫我告訴你,老五的媳婦認識這種字,她翻譯完后,門主已經將她殺了。”
說到這里,珉瑤抬頭看著許星野,道:“這字我跟門主都沒看過,眼下世上除了我們三人外,再也沒人知道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