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逾每周四下午都會去城南的春暉福利院?!?
林小滿的消息彈出來時,阮綿綿正咬著筆桿發呆。周四下午——正好是文學賞析課的點名周,教授從不抽查。
她盯著手機屏幕,心跳加速。
這算跟蹤嗎?
道德感拉扯著她,但好奇心最終占了上風。
“我只是……也想做義工。”她自我安慰著,飛快地收拾背包。
春暉福利院藏在城郊一片梧桐樹林后,紅磚墻上爬滿常春藤。阮綿綿在門口徘徊了十分鐘,才鼓起勇氣推開鐵門。
院子里,十幾個孩子圍成一圈,中間站著熟悉的身影——沈逾半蹲著,手里舉著一個手工制作的星空投影儀,孩子們仰著小臉,眼睛里映出晃動的光點。
“這顆最亮的是天狼星!”一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舉手。
“答對了。”沈逾的聲音比在學校柔和十倍,嘴角甚至帶著阮綿綿從未見過的淺笑,“今晚它會在東南方出現。”
她呆立在原地,腳步驟停。
“星星哥哥!”有個小男孩突然指著門口,“那個姐姐是誰呀?”
所有孩子齊刷刷轉頭,沈逾的目光也隨之掃來。
阮綿綿瞬間漲紅了臉。
空氣凝固了兩秒。
“我……我是來報名做義工的!”她硬著頭皮舉起手,聲音虛得發飄。
沈逾瞇起眼睛。
“真的!”她急忙翻出背包里的童話書和彩筆,“我帶了繪本和畫具,可以給孩子們講故事……”
一個缺門牙的小男孩拽了拽沈逾的衣角:“星星哥哥,讓姐姐留下嘛!”
沈逾沉默片刻,終于走過來,壓低聲音:“你跟蹤我?”
“不是!我……”她急得鼻尖冒汗,“我室友的表妹在這里做康復治療,我聽她說起……”
“李院長在二樓辦公室?!彼蝗淮驍嗨傲x工需要登記身份證?!?
阮綿綿眨眨眼——他這是……默許了?
一整個下午,阮綿綿帶著孩子們畫星星。有個叫小雨的聾啞女孩格外黏她,把畫滿歪歪扭扭星座的紙塞進她手里。
“她說你是月亮姐姐?!迸赃呑o工笑著翻譯手語,“因為你和星星哥哥一樣好看。”
阮綿綿耳根發燙,偷瞄不遠處正在修秋千的沈逾。他卷起袖口的手臂線條分明,木屑沾在黑色毛衣上,像個溫柔的工匠而非高冷學霸。
“他經常來嗎?”她小聲問。
“每周四雷打不動,三年了?!弊o工整理著蠟筆盒,“這些孩子大多有先天疾病,父母拋棄后就被送到這兒。沈先生不僅來陪他們,還資助了三個孩子的手術費。”
阮綿綿胸口發緊。她忽然想起那張寫著“和媽媽”的星圖——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被留下的滋味。
傍晚,暴雨毫無預兆地傾盆而下。
“氣象臺沒說今天有雨?。 弊o工們手忙腳亂地收晾曬的被子。孩子們被護著跑進室內,阮綿綿抱起行動不便的小雨,卻被積水滑了一下——
一雙手穩穩扶住她的肩膀。
沈逾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他的體溫透過單薄衣料傳來,呼吸掃過她耳際:“小心?!?
小雨被護工接走后,走廊只剩他們兩人。雨水順著屋檐瀑布般瀉下,阮綿綿的裙擺濕了半邊,沈逾的襯衫也洇出深色水痕。
“你沒帶傘?”他皺眉。
她搖頭:“天氣預報明明顯示晴天……”
沈逾嘆了口氣,從背包里抽出一把黑色折疊傘:“拿著?!?
“那你呢?”
“我叫了車?!彼皖^看手機,屏幕藍光映著睫毛投下的陰影,“十分鐘后到?!?
阮綿綿沒接傘:“我可以等雨小一點再走?!?
“這場雨至少要下到九點?!?
“那……”她鼓起勇氣,“我們一起等車?”
沈逾手指一頓。
遠處傳來孩子們的嬉鬧聲,雨幕將世界隔絕成模糊的色塊。
“隨你?!彼罱K說道,卻把傘塞進了她手里。
他們在走廊長椅上并肩而坐。阮綿綿偷偷打量沈逾的側臉——雨水讓他的輪廓顯得格外清晰,水珠順著喉結滑進衣領。
“為什么叫'星星哥哥'?”她輕聲問。
沈逾沉默了一會兒:“第一個來的晚上,有個孩子問我能不能讓去世的媽媽變成星星?!?
她的心臟狠狠一顫。
“我告訴他,所有離開的人都會住在星星里。”他望著雨幕,“后來就這么傳開了?!?
阮綿綿攥緊傘柄。她想問“那個孩子是小雨嗎”,想問“你是不是也這樣想念媽媽”,但最終只是輕聲說:“他們很愛你。”
沈逾轉過頭,目光落在她濕潤的睫毛上:“你呢?”
“什么?”
“為什么跟來?”
雨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阮綿綿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就在這時,沈逾的襯衫口袋突然震動起來。他掏出手機,屏幕上來電顯示【市立醫院張醫生】。
他的表情瞬間凝固。
“我去接個電話。”他快步走向走廊盡頭。
阮綿綿本能地別開眼,卻在余光中瞥見一張紙從他口袋飄落——
市立醫院檢驗報告單
患者姓名:沈逾
檢測項目:基因序列分析(家族性神經退行性疾病篩查)
她的血液驟然凍結。
沈逾回來時,那張紙已經不見蹤影。阮綿綿死死攥著傘柄,指節發白。
“車到了?!彼穆曇艋謴土似匠5睦涞皞隳懔糁??!?
她猛地站起來:“沈逾!”
他回頭。
雨水混合著泥土的氣息涌進肺里,阮綿綿幾乎用盡全部勇氣:“下周四……我還能一起來嗎?”
沈逾靜靜看著她,目光深得讓她心慌。
“想來就來?!彼D身走進雨里,“記得看天氣預報。”
回校的公交車上,阮綿綿把臉埋進掌心。
她終于明白他為什么總帶著那本觀測筆記——
他在與時間賽跑,記錄所有能抓住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