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燭爆開第三朵燈花時,我終于聽到門外紛沓的腳步聲。金絲楠木的雕花門被推開,玄色蟒袍上暗紅的血漬在燭火下泛著詭異的光。
“王妃好膽色。“劍鋒挑起喜帕的剎那,我望進一雙淬了寒冰的眼睛。蕭執的臉色比身上銀甲還要蒼白,薄唇卻染著猩紅,
“明知本王身中劇毒命不久矣,還敢往這火坑里跳?“
我攥緊袖中匕首,芙蓉團扇的流蘇在掌心簌簌作響。翊王蕭執,當今圣上最年幼的胞弟,三年前平定北疆叛亂時中的“朱顏劫“劇毒至今未解。太醫斷言他活不過二十五歲,如今已是二十三歲生辰后的第七日。
“翊王殿下不也明知故犯?沈家送來的明明是嫡女庚帖......“我強壓下喉頭的顫抖,抬眸直視那雙曾讓我魂牽夢縈的眼睛。
“喀“的一聲,劍尖抵上咽喉。他俯身時鎏金發冠垂下的明珠掃過我臉頰,竟是五年前我當掉的那顆南海貢珠。
“沈南枝。“他低笑如鸮啼,沾血的指尖撫過我眉間花鈿,“五年前你騙本王說自己是浣紗女,如今倒肯承認是丞相府庶女了?“
冷汗浸透大紅嫁衣。那年上元燈會,我在護城河畔救起渾身是血的少年。他昏迷前將玉佩塞進我手里,說要十里紅妝來娶我。可當我捧著玉佩跪在父親門前時,只換來嫡姐一記耳光。
“你也配肖想翊王?“沈明嫣踩著我的手指冷笑,“昨日陛下剛為王爺和謝將軍嫡女賜婚,知道謝小姐腰間玉玨什么紋樣嗎?雙鶴銜芝——和你手里的一模一樣。“
碎玉迸濺的聲響仿佛還在耳畔。此刻蕭執的扳指硌得我下頜生疼,他眼中翻涌的恨意幾乎要將我吞沒:“你以為換了張臉本王就認不出?當年你說家中遭難需要銀錢,本王連母妃遺物都給了你,結果呢?“
我咬破舌尖才忍住辯解的沖動。那年我確實拿著他給的南海貢珠去當鋪,卻是為了給他買救命的雪靈芝。可當我捧著藥趕回破廟,只剩一地狼藉與血跡。
窗外驟起驚雷。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暗紅血沫濺上鴛鴦錦被。我趁機拔出藏在枕下的金簪,卻被他反手扣住腕脈。
“想殺我?“他拭去唇邊血跡,笑容愈發森冷,“不如先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話音未落,我腕間驟然劇痛,烏黑血線順著銀針游走,在雪白肌膚上綻出曼陀羅似的紋路。
“每月十五,王妃要為本王供一次心頭血。“他撫過我因疼痛蜷起的手指,將一粒藥丸塞進我唇間,“放心,本王會用人參靈芝吊著你的命,就像......“尾音消散在愈發放肆的笑聲中,“就像你當年對本王做的那樣。“
雨打窗欞聲聲急。我咽下腥苦的藥丸,突然瞥見他腰間玉帶鉤上纏著半截紅繩——正是五年前我系在玉佩上的那根相思結。
“王爺既恨我入骨,為何還留著這個?“我啞聲問道,指尖觸到那褪色的紅線。
蕭執身形一滯,眼中寒芒更甚:“自然是提醒本王,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
“女人的真心?“我冷笑接話,突然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的疤痕,“那王爺可認得這個?“
他瞳孔驟縮。那道月牙形的傷疤,是當年刺客來襲時我為他擋箭留下的。當時他高燒不退,未必記得清楚,但我賭他午夜夢回時見過這個印記。
“你以為一道疤就能......“
“王爺!“門外傳來急促叩擊聲,“謝將軍府送來急報,說在城郊發現了'朱顏劫'解藥所需的最后一味藥材!“
蕭執掐著我脖頸的手突然收緊,又在看到我漲紅的臉時猛地松開。他轉身時蟒袍掠過我面頰,帶著龍涎香與血腥氣的復雜氣息。
“把王妃關進地牢。“他頭也不回地吩咐,“沒有本王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視。“
當鐵門在身后重重閉合時,我摸著袖中暗藏的玉片笑了。那是今晨喜娘為我梳妝時,有人塞進胭脂盒的——半枚雙鶴銜芝玉佩,與我五年前摔碎的那塊嚴絲合縫。
地牢潮濕的墻壁上,我用指甲刻下第三道劃痕。三天了,蕭執再未露面,但每日送來的飯菜里都摻著延緩毒發的藥物。我摩挲著那半塊玉佩,忽然摸到內側極小的刻字——“執“與“枝“字各占一半,拼合處還有當年我親手刻的星紋。
“果然是你......“我對著昏暗的油燈喃喃自語。五年前那場賜婚根本是場騙局,而設局之人此刻正在丞相府中,戴著我的嫡姐鳳冠霞帔。
深夜,鎖鏈聲驚醒了淺眠的我。蕭執獨自站在牢門外,手中琉璃盞盛著暗紅液體。他眼下青黑明顯,嘴角又有新血跡。
“喝下去。“他隔著欄桿遞來杯盞,“本王需要藥引保持清醒。“
我接過杯子嗅了嗅,突然笑出聲:“雪靈芝、龍血竭、還有......我的心頭血?王爺可知這三味藥相克,服下后每逢月圓便會痛入骨髓?“
“你懂醫術?“他瞇起眼睛。
“略通皮毛。“我仰頭飲盡藥汁,任由苦澀灼燒喉管,“畢竟要活著看王爺毒發身亡啊。“
他猛地攥住我手腕,卻在觸及脈搏時變了臉色:“你體內怎么會有......“
地牢突然劇烈震動,遠處傳來爆炸聲。蕭執一把將我拽出牢門,在漫天煙塵中護在我身前。當箭矢破空而來時,我們同時喊出了那句——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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