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視網膜上還殘留著張遠身體扭曲的恐怖畫面。干涉儀觀察窗內的多面體存在緩緩“轉向“她,無數鏡面同時映出她不同角度的影像——正面、側面、后腦勺,甚至...她頭骨內部的構造。
四維生物正在對她進行全息掃描。
“不!“林夏本能地抬手遮擋眼睛,卻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手臂在視野中分裂成了無數重疊的輪廓,就像透過棱鏡觀察物體。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在空氣中留下殘影,這些殘影沒有消散,而是凝固成了半透明的“副本“。
干涉儀的嗡鳴變成了某種有規律的脈沖,與林夏的心跳逐漸同步。她感到一陣劇痛從胸口炸開——不是來自外部,而是體內,仿佛有人正用手指直接撥弄她的心臟瓣膜。
觀測即干涉。
陳默的筆記在她腦海中閃現。林夏拼盡全力閉上眼睛,切斷視覺連接。痛感立刻減輕,但皮膚表面開始浮現細密的刺痛,就像被無數根看不見的針同時穿刺。
她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閉眼并不能阻止四維觀測。對人類而言,閉眼只是停止向外看;但對能同時感知物體內外結構的高維存在來說,這毫無意義。
“停止...觀測...“林夏咬著牙擠出這幾個字,聲音在扭曲的空氣中分裂成詭異的和聲。
干涉儀突然發出一聲尖嘯。實驗室的墻壁像融化的蠟一樣開始流動,混凝土中浮現出無數個微型莫比烏斯環,它們旋轉、交織,在墻面上形成一張巨大的網絡。
林夏的通訊器突然響起老王聲嘶力竭的呼喊:“林夏!西翼完全失控了!墻里...墻里鉆出了東西!“
背景音是此起彼伏的慘叫和某種金屬撕裂聲。
多面體存在對通訊聲產生了反應。它的一部分“鏡面“轉向聲源方向,林夏看到那些鏡面上閃過研究所西翼的實時畫面:走廊里,幾個研究人員正瘋狂拍打著突然閉合的安全門,他們身后的墻面上,陰影凝聚成無數細長觸須般的結構,緩緩向活人伸展...
其中一個研究人員突然僵住,他的胸腔在沒有任何外力作用下自行打開,肋骨像花瓣一樣展開,露出跳動的心臟。更恐怖的是,整個過程沒有流血——就像在進行一場精準的解剖演示。
林夏的胃部翻涌。她終于完全理解了陳默和李維的死因:他們不是被謀殺,而是被“高維解剖“了。四維存在正在用科學家們研究三維物體的方式,反過來研究人類。
干涉儀的脈沖頻率突然加快。林夏感到一陣眩暈,眼前的現實開始分層——她同時看到了實驗室的地板、天花板和四面墻的完整展開圖,就像有人把整個房間拆解成二維平面展示給她看。
在這超越三維的視角中,她驚恐地發現:研究所的每個角落都出現了微小的“通道“,像毛細血管一樣在建筑結構中蔓延。而通道的另一端,是無數個若隱若現的多面體存在。
他們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整個高維文明。
陳默的最后留言在她腦海中炸響:“光錐之內即是命運。“
林夏突然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在四維時空的光錐中,過去、現在和未來是同時存在的。當人類科學家打開維度通道的那一刻,他們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不是被“殺死“,而是成為高維文明研究低維生命形態的標本。
“不...不是這樣的...“林夏掙扎著向干涉儀爬去。她的身體越來越沉重,每個細胞似乎都在被單獨分析。皮膚上開始浮現和李維手腕上一模一樣的環形印記。
觀察窗內的多面體突然靜止了。所有鏡面同時轉向某個方向——林夏順著“視線“看去,發現是陳默辦公桌上那個被忽視的咖啡杯。
杯壁上,一滴咖啡正違背重力地向上流動。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粘稠。林夏看到咖啡液滴在空中分裂成無數個時間切片:從杯口滴落、在半空中飛濺、在桌面上擴散...所有狀態同時呈現。
四維存在正在觀察時間維度上的物質變化。
這個認知讓林夏腦中閃過最后的希望火花。她想起筆記本上被撕掉的那頁內容——在紫外線下看到的只言片語:“觀測者效應可逆...頻率鎖定...切斷連接...“
干涉儀的控制臺就在眼前。林夏用盡最后的力氣撲上去,手指胡亂拍打著按鍵。多面體立刻做出反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她掀翻在地。
她的右手腕突然傳來劇痛——皮膚下的骨骼清晰可見,就像X光片直接映在肉體上。四維存在正在研究她的運動系統。
“不...是...實...驗...品...“林夏每個字都帶著血沫。她掙扎著摸到腰間的信號槍,對準干涉儀的冷卻管扣下扳機。
刺眼的紅色信號彈擊穿設備,液態氮瞬間泄漏。超低溫氣體在接觸到多面體的瞬間,觀察窗內的空間出現了詭異的結晶現象——那些“鏡面“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整個實驗室突然劇烈震動。墻上的莫比烏斯環網絡開始急速收縮,就像受到驚嚇的觸須。多面體存在的形狀變得不穩定,鏡面一個接一個地破裂。
林夏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撲向主電源開關。就在她的手指碰到開關的瞬間,一股無法形容的感覺席卷全身——她同時體驗到了自己按下開關前、按下時和按下后的三種狀態。
然后,黑暗降臨。
當林夏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病床上。窗外是正常的陽光,沒有扭曲的空間,沒有恐怖的幾何存在。
“你醒了。“老王疲憊的臉出現在視野里,“研究所封鎖了,幸存者都在接受隔離檢查。“
“張遠...其他人...“林夏的喉嚨火辣辣地疼。
老王搖搖頭,遞給她一份加密文件。里面是軍方科學家的初步分析報告:
“根據現場遺留的數據,陳默團隊確實觀測到了高維空間現象。四維存在對三維空間的干涉遵循某種未知物理法則,其本質可能類似于量子觀測引發的波函數坍縮,但規模和時間尺度遠超想象。“
“好消息是,干涉儀被破壞后,所有異常現象立即停止。壞消息是...“
報告最后一頁貼著一張照片:研究所西翼的外墻上,一個直徑約兩米的完美圓形區域變成了半透明的晶體結構。透過它,可以看到墻體內每一根鋼筋、每一條管道的完整截面——就像被永久固定在“被觀測“狀態。
照片邊緣寫著一行小字:
“通道沒有完全關閉。他們還在看著我們。只是...暫時無法干涉了。“
林夏抬起自己纏滿繃帶的手腕。在繃帶邊緣,隱約可見一個淡紅色的環形印記——兩個相互嵌套的圓,就像某種來自高維度的...標記。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