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不易進入校門。

本來這門口受到了感召的眾人是想要張燈結(jié)彩、夾道歡迎的，但周不易拒絕了這些瑣事，以精神匱乏為由，直接縮回了宿舍。

現(xiàn)在，外面如何天翻地覆，皆是和他無關(guān)。

他推開老舊的門，沒洗漱，直接枕在了床上，他強迫自己興奮的精神消停下來，讓斑雜的情緒失去支撐。

遠處的校園中人聲回響，眾人如同鵪鶉般嘰嘰喳喳，聲音遙遠、不刺耳，但說什么又聽不清；周不易拉了條毯子蓋在身上，蜷在被褥中，溫暖而舒適，直到安然入夢。

-------Z?z?-------

夢，還是那個熟悉的世界。

就像是前幾次到訪一樣，低沉的天空、腐敗的血肉，寂靜的霧氣中淌著悲愴的風(fēng)，似乎，周圍沒有太大的變化。

周不易略微思考，感到有些困惑。

如果這個世界是千年后的預(yù)演，那么他這只時間上游的“蝴蝶”扇動了翅膀，提前公布了完美的凝氣丹，那未來的世界的修仙者應(yīng)該更多？污染應(yīng)該更嚴重才對？

但現(xiàn)在……這一切都沒有發(fā)生。

周不易眉頭微挑，難道之前的猜想是錯誤的？兩個世界之間沒有任何關(guān)系！

這，這可是件好事！

“對了，關(guān)鍵的信息。”周不易從床榻上坐了起來，尋找此行的目標。

“9號實驗室”設(shè)立在這片廢墟之上，眾人的居所也是在這些廢棄教室中。自從之前他蘇醒意識之后，沒了那些盲目自殺的舉動，師妹自然也不用再束縛他了。

周不易出了原教室，行在長廊上，血肉封堵了過道，他學(xué)著師妹的樣子，拿起房間中的紅燭，然后身體微微鞠躬。

完成上述這些，血肉們也做出了回應(yīng)，主動讓開了一條道路。

這條道路通往了另一間教室——師妹的實驗室。

周不易快步跑了三兩下，等他趕到門口時，還是老樣子，師妹在進行實驗，背對著他，用著之前沒用完的靈石；

聽到這頭的響動，師妹先是耳朵抽了抽，然后嫩白的雙耳上就染上了層緋紅的血色。

師妹知道是誰來了，但是她不敢回頭，只是輕輕招呼了聲：“師兄，你醒了？”

這么多天過去了，這小丫頭還在為當日之事糾結(jié)。

周不易見怪不怪了，他徑直走到實驗桌前，昨日離夢時，那丹方是交給師妹保存的，現(xiàn)在他徑直拿起了那桌上被小心折疊起來的紙頁。

他沿著折痕將其展開，這心思不可謂不激動。

如果兩個世界處于同一時間線，上游影響下游，那么現(xiàn)在完美“凝氣丹”的創(chuàng)造者應(yīng)該是……

周不易的視線落在了丹方的最下面，那里有一串名字——【馬明遠】

這字跡沒有任何更改刪除的痕跡。

哈！居然一切都沒有改變。

之前的想法被否定，周不易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完成了證明！

不管這個糟糕的世界是怎么回事……至少，這里不是他那個世界的未來！

二者只要失去聯(lián)系，那么一切都可以否定；“疊川市的地震”、“造化天君的誕生”以及“靈氣污染”，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至于同名同姓的問題，誰知道喃！這里弄不好就是個平行宇宙。

周不易甚至過于欣喜，高興地抱起師妹。

沒有主動反抗的后者當然不知道這師兄又發(fā)什么癲了！之前她對師兄“主動告白”、“關(guān)押囚禁”后，她以為師兄是惱了她了，這一連高冷地看了數(shù)天丹方，對外界不聞不問；而至于當下，自家?guī)熜炙坪跤痔^熱情了。

索性，就在她這手足無措的時候，她想起了導(dǎo)師當日的囑托——讓她給師兄找一門適合的保命之法。

這功法她幾天前就找到了，只是一直沒好意思開口。

她每次想主動提及，看師兄在那么認真背丹方，又不好意思打擾。

現(xiàn)在，她總算是找到機會了。

她怯懦地開口：“那個，師兄能先把我放下來嗎？一起去操場一趟，我有東西要給你。”

眼下周不易心情大好，放開師妹，應(yīng)了。

二人說著離開了實驗室，通過紅燭穿過血肉遍布的回廊，沿著血肉所指引的道路，來到了操場。

這操場中的布置與現(xiàn)實中的無二，遠處黏糊糊的看臺、近處被血污覆蓋的巨大石碑，地上都是些枯死的血肉，或許它們本身就是這個狀態(tài)。

師妹站在石碑的陰影下，開始了……脫衣服。

嗯？又脫！

周不易想到了上次的糟心事情。

這次似乎也和上次一樣，輕薄的衣裳從師妹的身體滑下，那單扇巨大的羽翼舒展，她整個人變得虔誠、圣潔、絕美。

操場上彌散著腥臭的風(fēng)，開闊地上的血肉就像是血月下的鬼影重重。

二者互相襯托。

師妹態(tài)度柔弱，她從翅膀的縫隙中拿出了一冊書卷，這書被她保存得很好，上面還殘留著淡淡的體溫。

書？周不易想到了導(dǎo)師前幾天所說的功法之事。

師妹進入正經(jīng)狀態(tài)，臉上就沒半點怯懦之色了：“之前，老師不是讓我給你找修煉的功法嗎？師兄的體質(zhì)特殊，與我不同。”

“現(xiàn)階段導(dǎo)師希望快速提高師兄的實力，但速成的法門多半會損傷根基。世間萬物一飲一啄，想要彌補這個缺陷，就必須調(diào)用大量資源。與此同時在這個世界，作為資源的‘靈氣’是被污染了的……”

任何功法想要滿足時間短、根基厚、資源少這三個條件都是不可能的，這三項優(yōu)勢就像是“不可能三角”，頂多出現(xiàn)其中兩者。

話到此處，師妹言語輕柔：“不過，師兄是個例外，你可以無視污染，所以特別適合這法門。”

師妹指著書上如潑墨般的兩個大字——《大衍》。

“煉體的法門分為內(nèi)法、外法，前者重心，后者重巧。”

“師兄要在短時間內(nèi)進步，后者自然是最佳之選。大衍，這法門誕生于七百年前，是最早的煉體外法之法，創(chuàng)造這個法門的武圣是最早開始接觸煉體的修士，功法在于擬化萬物、模仿萬物。”

“這里地方足夠?qū)挸ǎ覟槟阏宫F(xiàn)一二。”

說完，師妹腳尖一點，收起羽衣，一躍到了石碑之上。

或許講解功法到了她的擅長之處，語氣也沒剛才那么怯懦了，她解說：“外法《大衍》一共有九門，每一門都有自己獨特的作用，但九門也有難易區(qū)別，今日我先教你第一門，也是最簡單的，名為：衍獸。”

“師兄請看，衍獸共十二式。”

只是一瞬之間，師妹躬身，四肢著地如同獵豹，她猛然向前狂突，身形一陣模糊，頃刻之間便到了視線的盡頭；而后她雙手高舉，猛砸地面，大地震動不朽。

“鼠竄！”

“牛斗！”

“虎嘯！”

“豬吞！”

……

月下，師妹身影迅捷，時而騰空、時而奔跑，她放棄了自身的優(yōu)勢，但光是那手掌扇出來的狂風(fēng)，就將這操場、石碑上腐爛的血污一同吹飛。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剛?cè)岵庩柣堋?

周不易幾乎看花了眼，大衍！衍獸——模仿的是十二生肖的特點。

當他的視線無意掠過石碑之時……

嗯？等等！這是？

理智又讓他將注意力轉(zhuǎn)移了回來……

在師妹的沖擊下，這石碑清除血污之后，和現(xiàn)實中育林中學(xué)里面的那紀念碑實在是太像了。

育林中學(xué)的那塊，是創(chuàng)辦學(xué)校之初弄的。

由富商們投資，其上會鐫刻名人和其對疊川市的貢獻，經(jīng)歷了數(shù)十年的更替，這里已經(jīng)成了個精神符號。

而吸引周不易的是這石碑下面的最后一行字——【周不易，“凝氣丹”初始丹方創(chuàng)立者。】

他一眼掃過，視線便再也挪不開了。

怎么會？關(guān)鍵的信息怎么會藏在這里？那個丹方里面的是什么？

周不易牙床發(fā)顫，身子顫抖。

這行字出現(xiàn)在這里，那就說明！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師妹，你認識這個人嗎？”他已經(jīng)無心在看《大衍》的演示了。

師妹有些疑惑，幾步湊了過來。

她看著【周不易】這三個字，摸著下巴思考了片刻：

“有些印象，《造化天君傳》中曾提到過。”

“在天君成道之前，疊川市誕生過一位‘仙道的煉丹天才’，就叫這個名字——周不易。只是后來，這個片區(qū)發(fā)生了一場地震，在這次災(zāi)難中對方隕落了。”

“仙道凝氣丹最起初的丹方就是他弄的，不過后續(xù)被一位叫‘馬明遠’的修士給傳承記載了下來。”

原來【馬明遠】是傳承者。

之前的疑問得到了解釋，僅是片刻，周不易的大腦就被雜亂的想法淹沒，他現(xiàn)在口中無言的重復(fù)著一個可怕的定論。

原來過去真的會影響未來！

未來已經(jīng)被證明了，這里所記錄的一切都會按照“劇本”發(fā)生：疊川市因為地震而沉沒、造化天君從三百萬人血肉枯骨中誕生。

不行，必須改變。

龐雜的思緒弄得周不易瞬間無法言語，師妹這頭以為師兄不喜歡這個【周不易】，投其所好，于是就附和罵上了幾句：

“也好，周不易這個混蛋死的早。”

“要是讓這種禍害再活久一點，不知道還要生出什么亂子，說不定還要出一位‘煉丹天君’。”

嗯？周不易回過神，別罵了！別罵了！

這種被人指著鼻子罵的感覺確實不是太好。

但他又不能反駁，這心情怪怪的，只能強行岔開了話題：

“師妹，我們還是繼續(xù)演示《大衍》吧！”

“哦！好的。”師妹是很聽師兄話的。

接下來的操場中，少女專心致志地演示，甚至額頭都滾落了香汗；

周不易雖然視線瞧著這處，可思緒早已在別地了。

眼下，兩個世界的因果關(guān)系已經(jīng)證明，夢境就是現(xiàn)實的未來，司凝凝就是未來的造化天君。

所以，周不易必須阻止她。

可說得輕巧，又該如何阻止呢？

現(xiàn)代社會，他是不可能殺之以絕后患的；也不可能因為別人以后要犯罪，現(xiàn)在就先殺人，搞什么預(yù)防性犯罪……

還是他自己跑路，丟下疊川市不管不顧？

真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