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拳士無痕

“散兵游勇。”伍悼玲幾乎是用鼻子哼出話語，滿臉皆是不屑的神情。說話間，隨手撿起剛剛搗火用的樹枝。一手出去，刺穿了最近一人的喉嚨。

剩下頭盔癟了一半和護肩上插著半支斷箭的游勇一哄而上。伍悼玲跨前一步，左腳搶在癟頭盔游勇的兩腳之間，右手樹枝的根部一下貫中對方耳洞。

癟頭盔游勇不吭一聲，往其右邊一倒已是了了賬了。插箭游勇猛的一呆，未及做出反應，伍悼玲反手一樹枝抽中了他的太陽穴，當時就皮開肉綻，慘嚎倒地。

還有一人，他不同于之前的三人。在那三名游勇沖出樹林的時候，他是慢慢從林子的陰影后面走出來的。看到游勇們傷亡殆盡，他只是垂著手臂，在一旁無動于衷。

伍悼玲上下打量著他，看他一襲青衣，腰帶是武人很少搭配的白色，那額前的劉海之后隱隱是一節白色的頭巾。伍悼玲瞬間握緊樹枝，冷聲道：“錦衣衛，伍悼玲。未請教？”

那人劍眉一聳，闊唇一動，反問道：“七人在京，七人游弋，還有五個老天不知。你是哪一個？”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伍悼玲內心閃過一絲殺意。可當她聽完對方的問題，心頭不免懷疑：“他也是洪武爺的人？難道！”

伍悼玲心中驚疑，分神的瞬間，對手已經動了。男人進攻的同時，先一腳踏死在地上哀嚎掙扎的游勇。

一腳踏住游勇腦側，一拳如炮彈出膛。大開大闔的招式居然使林子里刮起了勁風。伍悼玲渾身一陣惡寒，殺人如麻的錦衣衛在那一刻起了怯意。

“住手！”公子忽然叫道，“壯士可通姓名？”公子雖然有意詢問，但他腳下不曾靠近半分，而且別扭著身子，心里藏著隨時逃跑的念頭。

男人的拳頭收發自如，猶豫片刻，道：“謝大叔說。晡時見不到他人。讓我們出來找他。我叫柳無痕。”

伍悼玲額上掛著冷汗，腦海中仍在回憶那一拳的威力，此刻聽了柳無痕的話語方才回過神來。

“謝忠在鎮子上被他們抓了。”公子站在原地道，“你去救他。”

柳無痕背對著公子，依舊死死盯著伍悼玲。忽然問道：“公子，你信她嗎？”

公子略微遲疑，然后道：“我信。”

柳無痕不再多言，放下對決的架勢，坦然走過伍悼玲身邊。他就恁樣無聲的走進了林子深處。

然而，柳無痕恐怖的實力，以及公子對這么一個強者的控制力，同時也因為方才一瞬間的害怕，讓伍悼玲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翌日傍晚。

伍悼玲不是在護送“公子”的路上，而是回到了上方門內的一座宅子。

屋檐因為白天的雨水洗刷，此刻在夕陽下反射出晶瑩的光華。而屋內的伍悼玲臉上，只剩下尸體才有的死灰。

宅子門口的大路上，馬蹄聲由遠及近。陸兵宏獨人獨騎。駿馬奔至墻沿，陸兵宏披風卷起人已穩穩落到地上。門口的侍從快速接過陸兵宏手中的韁繩。陸兵宏習慣性的看一眼宅子門頭，繼而大踏步跨過門檻。

陸兵宏走在褐色的長廊下，另一名侍從正在走廊盡頭靜候。當陸兵宏快走出長廊的時候，侍從向陸兵宏指出今晚的議事房。

說是議事房，其實是宅子主人的練功房。陸兵宏走進去時，東跨的房間內已經坐著四人。

一人坐在上首，背后是兵器架。兩人背對門口而坐，都披著和陸兵宏一樣的披風。

陸兵宏向上首的錦衣衛敬過參見禮后，在朝著門口的一張空凳子坐下。坐下前，陸兵宏看到毫發無損的仇岳明，臉上的刀疤不自禁地抽了一下。

仇岳明像是猜到了陸兵宏的意思，拍一拍陸兵宏的手背，再用下巴示意五人半圍著的一具尸體。

“嗯？”陸兵宏驚詫的險些站起來，只為他才看出死者的身份。

伍悼玲被扒個精光，渾身按照人體輪廓纏著兩層白紗。透過白紗，尸體正面的淤青看著有點發黑。在十多處受傷部位中，致命的傷口有兩塊。

一塊是踢破她右邊腎臟的一腳，另一塊是讓她面目全非在太陽穴的一記掌刀。

“硬氣功！”陸兵宏沒有城府，此際看到伍悼玲的死狀不禁流露出一點同情，緊接著問道：“我們追的那個是真的？”

仇岳明搖搖頭。上首的錦衣衛清了清嗓子，道：“小陸。你那邊有結果嗎？”

陸兵宏起身道：“回老總。老家伙骨頭很硬，不過，我已經把他吊在鎮子的牌坊下。相信很快就有結果。”

上首錦衣衛呵呵一笑，示意陸兵宏坐下，然后欣慰道：“很好。小陸，你會動腦筋了。”略做停頓，他轉首向右手邊的兩人道：“小司，小別。你們開始吧。”

“是，老總。”兩人起立。

別看他們坐著時身高相仿，這一站起來，彼此已差了一個人頭。

身材較矮的司淘通解下披風，將之疊整齊后放在凳面上。接著，他快步走到練功房空出來的西跨，和女人一樣俊俏的面孔在夕陽的余暉下一板，擺出了伍悼玲平時慣用的起手式。別正奇朝陸兵宏和仇岳明點了點頭，才緩步走上前去。走過伍悼玲腳邊，還輕輕嘆了一聲。

殘陽如血，金霞道道。屋外卻又淅淅瀝瀝的灑下雨絲。屋內四壁的燈臺，因陽光的落沒，變得明亮起來。

別正奇化心中的悲憤為力量，面目猛然一凝，額角青筋暴起，右拳舞動，墻邊的火苗竟也不住搖晃欲滅。

可別正奇終究只能是別正奇。

他不是柳無痕。

別正奇的一拳，比起柳無痕的一拳。

少了一股。

舍我其誰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