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三年（196年），正月……

大漢皇帝劉協“駕幸”河東，時天下蝗災大起，干旱無谷，百姓困苦；更兼兵禍連連，賊臣窺視，天子蒙塵。

正月初七，癸酉……

天子率百官于安邑，郊祀上帝，大赦天下，改元建安。

祈望上天垂憐，保天下太平，皇權重振，給搖搖欲墜的大漢天下一個喘息機會。

而在交趾，重傷的止征同樣祈求著上帝，希望上天保佑，給搖搖欲墜的止氏一個喘息的機會。

昨夜攻打郡城，止氏可謂損失慘重，只武庫一戰，士氏精銳便被擊殺八百有余。

但卻并非沒有收獲，至少郡兵、豪強部曲這些官府實力消耗不少，郡府被燒，糧倉被占，只要穩扎穩打，并非沒有完全拿下郡城可能。

然其余禁谷豪強卻目光短淺，他們沖入郡城之后，不去占領其他如城門、望樓等緊要之地，卻在郡城之中搶奪財貨，胡亂殺人，導致郡城豪強、民眾激烈反抗。

有了財貨，便不舍得丟棄，加上民眾反抗激烈，賊軍慢慢出現頹勢，為護全劫獲財物，便朝北門甕城而退，這才穩住陣腳。

但當這群人看到損失慘重的止征重傷而回時，不由大驚，如此精銳的士氏部曲，竟只數百人回還，

當下郡城雖破，但真能攻占下來？且尚有太守在外，隨時可能回還，若短時郡城無法攻占，只怕會被內外夾擊，

各家叛亂豪強財貨盈益，止氏精銳折損，已無法完全鎮壓諸家，便有了撤退打算。

止氏無奈，不可能單獨留下，也只能跟著撤退。

然撤退途中，各家態度卻越發變得曖昧起來，

不但軍議之時不通知止征，就連止氏部曲，也被安排在最后，

止征知道，昔日各家豪強受止氏欺壓，攝于止氏豪盛而不敢怨懟，

現在形勢逆轉，止氏實力大損，各家已經越來越不將之放在眼里。

若非當下各家都受郡府威脅，需齊心協力，只怕各家早就對止氏動手，如往日止氏對待其他部族一般，將之劫掠、吞并，壯大自身了。

“哼……只怕回到禁溪之日，便是各家對止氏復仇之時。”

止征心頭五味雜陳，昔日惶惶大族，行差踏錯，今日已至滅族之危，怎生是好。

二郎啊，二郎，你可真是將止氏害慘矣……

想到二郎，止征心頭猛然驚醒，

“是極！欲存止氏，看來得靠二郎了！”

止征立刻喚來心腹部曲交代一番，部曲便滿臉不可思議的朝著郡城而去。

“哼哼……爾等欲亡我止氏，那便都一起陪葬吧！”

止征一臉狠色地想到：

“至少能使我我止氏血脈存繼！”

交趾通往郁林官道之上，幾十人行色匆匆，面色難看。

“子謙，為何昨夜你不助禁谷諸豪強拿下郡城，反而讓我等領部曲星夜北上？”

衛牽十分不解，朝前面張超問道。

“哼……衛子健，你是否久居蠻夷之中，忘卻自家身份？你不曾聽聞蒼梧諸縣已為夷賊所侵耶？

自家鄉梓沉淪戰禍，哪還有時間為這群短視蠻夷籌謀？

今次各家借夷賊之手謀禍刺史，只怕成了太阿倒持，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是的，昨夜張超還在為諸雒豪強攻入龍編而高興，卻突然從交趾公文之中得知，交北諸郡蠻夷攫奪諸縣的消息。

當下合浦太守周靜、南海太守趙宇皆為夷賊所殺，刺史乘船出海，不知去向。

這些都無所謂，都不是什么好官，也是此次聯合諸雒豪強起事目的。

但這些蠻夷卻不守信義，侵奪州郡，還搶奪各家豪強，這就不能接受了。

故而張超才連夜率領此次南下諸人北返。

想到自己一行南下，非但折損數十部曲，得罪士氏，諸家局解受了賊禍，如此代價只為驅逐刺史，當真值得嗎？

但刺史所作所為，又確實該死，不將之拔出，后禍荼毒，只怕也是不少。

兩番衡量，讓張超變得十分迷茫……

這該死的世道！這該死蠻夷！

朝廷為何腐敗如此，就沒有賈父（賈琮）、伏波之屬的良吏了嗎?

龍編城……

如今已是滿城狼藉，尸首遍地，太守府，糧倉也被賊眾撤退之時焚燒殆盡，郡府可謂是損失慘重。

以郡城為餌，殲滅賊軍目的雖未達成，卻也使得賊軍失去危害交趾的實力，

這從郡府官吏清理賊眾尸體、和收集的兵器、甲胄數量可以得知。

另大大也削弱城內豪強實力。

“夫人，小郎……

長史請小郎及阿策即刻前往郡府一趟，言有緊要之事！”

一個桓氏奴仆恭敬對正在食用暮餐的士紹母子稟報道。

是的，太守府被焚，桓氏只得領著士紹和家仆搬到娘家暫住，而所謂郡府，便是以前的武庫。

“嗯？是邀我和阿策嗎？”

士紹有些奇怪的朝奴仆確認道。

邀請自己去郡府尚能理解，但是特意提及止策，就有些不太尋常了。

“是……

郡府吏員確是如此告知仆下，他們尚在府外等候！”

士紹看了眼桓氏。

桓氏笑道：

“阿豕自去，至于何事，到了郡府自然便知……”

士紹點頭，朝母親施了一禮，便跟著奴仆朝外走去：

“阿策……”

武庫大門已被重新修繕，外堂那巨大陷坑自然也被填平，另還新近搭建不少房屋，以做諸曹官吏公廨。

長史辦公之處，自然在內堂。

士紹和止策進去之時，堂中長史程秉端坐文案之前，正處理公文，

另有一人卻是五花大綁，跪坐一旁，不斷朝門口張望。

這番情形煞是怪異。

“二郎……二郎……”

那被綁縛之人見士紹二人進來，立刻膝行，朝著止策撲去。

止策以為這人想要襲擊士紹，直接一個飛踹，將他踢出老遠，口中鮮血噴出，噴了止策一身，環首刀哐啷出竅，已被他拿在手中。

“且慢！”

“阿策，住手！”

程秉、士紹同時出聲。

止策這才重新將刀還鞘，不過還是擋在士紹和那被他踢開之人中間。

“長史，這是……”

士紹疑惑朝著程秉發問。

“喚十七郞到此，正因此人！”

程秉看著趴在地上，半天無法起身的那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