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遠站在“九黎古董店“門口，盯著那張燙金名片看了又看。

“打工抵債？“他撇撇嘴，“我堂堂守一觀傳人，豈能給人當店小二？“

正猶豫著要不要轉身就走，店門“吱呀“一聲自己開了。

“站在門口嘀嘀咕咕的，是嫌兩千塊賠得少了？“

一道清冷的女聲從里面傳來。修遠抬頭，看見昨天那個戴藍牙耳機的女人——不，女妖——正倚在柜臺邊，手里把玩著一塊碎瓷片。陽光透過櫥窗照在她身上，在她身后投下三條淡淡的影子。

修遠下意識摸了摸口袋里的三張符箓：“這位......蘇老板？我那純屬意外。“

蘇九黎瞇起眼睛：“意外？“她指尖一彈，瓷片“嗖“地飛向修遠面門，“那這個也是意外？“

修遠側頭避開，瓷片擦著他耳朵釘入門框，入木三分。

“好身手。“蘇九黎輕哼一聲，“可惜腦子不太好使。“

修遠干笑：“過獎過獎。“

“少貧嘴。“蘇九黎從柜臺下抽出一疊文件，“簽了它，打工三個月，包吃包住。“

修遠接過一看：《員工勞務合同》，薪資待遇欄赫然寫著——

“月薪：0元（抵債專用）“

修遠：“......“

他正想抗議，肚子突然“咕“地叫了一聲。從昨天到現在，他就啃了半個面包。

蘇九黎嘴角微翹：“包三餐，紅燒肉管夠。“

修遠一把抓起筆：“在哪簽字？“

簽完賣身契，修遠被帶到后院。說是員工宿舍，其實就是間堆滿雜物的儲藏室，角落里擺著張行軍床。

“將就著睡吧。“蘇九黎扔給他一套衣服，“明天開始上班，先把你那身道袍換了。“

修遠抖開衣服——是某團外賣的騎手工裝。

“等等，“修遠瞪大眼睛，“古董店為什么要送外賣？“

蘇九黎指了指墻上掛著的營業執照，經營范圍里明晃晃寫著：

“文物鑒定、藝術品交易、餐飲服務（限外賣）“

“最近查得嚴，“她聳聳肩，“妖怪也得吃飯。“

修遠：“......“

他算是明白了，這根本不是什么正經古董店，而是個妖怪窩點！

正想抗議，蘇九黎已經轉身出門，只留下一句：“明天六點起床，遲到扣錢。“

修遠：“可我沒工資啊？“

“那就扣飯。“

門關上了。

修遠嘆了口氣，癱在床上。他掏出青銅羅盤，發現指針正瘋狂轉動，最后指向了床底下。他彎腰一看——

床板下貼著一張泛黃的符紙，上面用朱砂畫著復雜的紋路，隱約能辨認出“鎮““封“二字。

“這是......“修遠瞳孔一縮，“封妖符？“

第二天清晨，修遠被手機鈴聲吵醒。

“誰啊大清早的......“他迷迷糊糊摸到手機，屏幕上跳出一條訂單通知：

“您有新的外賣訂單：1份血豆腐，送往城西老戲院。“

修遠一個激靈坐起來：“還真要送外賣？！“

他匆匆套上工裝，推門出去，發現蘇九黎已經等在院子里，手里拎著個食盒。

“拿著。“她將食盒塞給修遠，“按導航走，別多問，送到就走。“

修遠接過食盒，沉甸甸的，隱約能聞到一股血腥味。他咽了咽口水：“這真是......血豆腐？“

蘇九黎瞥了他一眼：“不然呢？豬血做的。“

修遠松了口氣。

“摻了點雞血。“

修遠：“......“

“還有黑狗血。“

修遠手一抖，差點把食盒扔了。

蘇九黎終于忍不住笑出聲：“騙你的，就是普通鴨血粉絲湯。“她擺擺手，“快去吧，客人等急了會差評的。“

修遠將信將疑地騎上電動車，打開導航。目的地顯示是“城西老戲院“，但地圖上根本搜不到這個地方。

“奇怪......“他嘟囔著，突然發現青銅羅盤的指針正指向西邊。

“算了，跟著羅盤走吧。“

半小時后，修遠站在一座破敗的戲院前。斑駁的墻面上，“人民劇院“四個大字已經褪色，木制大門緊閉，門環上積了厚厚一層灰。

“這地方......真的有人住？“修遠猶豫著上前敲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

“外賣放門口就行。“一個輕柔的女聲從里面傳來。

修遠下意識道：“不行啊，得確認送達......“

話沒說完，一陣陰風突然從門縫里涌出，吹得他渾身發冷。他低頭看了眼手機——

信號全無，時間顯示00:00，但明明現在是上午十點！

“進來吧。“女聲嘆了口氣，“既然來了，就是緣分。“

修遠硬著頭皮推開門，眼前豁然開朗——

破敗的戲院內部竟煥然一新，紅毯鋪地，燈籠高掛，戲臺上正演著《游園驚夢》。臺下空空蕩蕩，只有最前排坐著個穿旗袍的女子，背對著他。

“放這兒。“女子指了指身旁的座位。

修遠小心翼翼地上前，將食盒放在座位上。靠近時，他聞到一股淡淡的胭脂香，還夾雜著些許......泥土的氣息？

“多謝。“女子轉過頭，露出一張蒼白的臉，“你是新來的？以前都是那只狐貍送。“

修遠這才發現，她的脖子和臉頰之間有一道細細的紅線，像是被縫合過。

“我、我是臨時工。“他干笑兩聲，“您慢用，我先走了。“

“急什么。“女子輕笑，“既然來了，聽出戲再走。“

她拍了拍手，戲臺上的杜麗娘突然轉頭，直勾勾地看向修遠——

那張臉上，沒有五官。

修遠倒退兩步，手已經摸到了懷里的符箓。

“別緊張。“旗袍女子——現在修遠確定她不是人了——慢悠悠地打開食盒，“小丫頭調皮而已。“

她舀了勺“鴨血粉絲湯“，湯汁猩紅粘稠，怎么看都不像食物。

“味道不錯。“她舔了舔嘴唇，“比上次新鮮。“

修遠強忍不適：“您、您喜歡就好......“

“坐。“女子指了指身旁的座位，“我有話問你。“

修遠不敢違抗，僵硬地坐下。近距離看，女子的皮膚白得近乎透明，能看見下面青紫色的血管。

“你身上有守一觀的味道。“她突然道，“玄微子是你什么人？“

修遠一驚：“您認識我師父？“

女子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哼起了戲文：“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戲臺上的杜麗娘隨著唱詞起舞，水袖翻飛間，那張沒有五官的臉漸漸浮現出眉眼——

竟與女子一模一樣！

修遠倒吸一口涼氣：“您是......“

“白露。“女子微微一笑，“民國二十六年，死在這戲臺上。“

她站起身，旗袍下擺空空蕩蕩——沒有腳。

“回去告訴那只狐貍，“白露的身影開始變淡，“我要的東西，月底前必須送到。“

戲院的燈光突然熄滅，等修遠再睜眼時，已經站在了戲院外的空地上。

大門緊閉，門環上積著厚厚的灰，仿佛從未打開過。

只有手里的空食盒證明，剛才的一切不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