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的雨水，夾雜著鐵銹和腐爛的腥臭，無情地拍打在林默早已失去溫度的臉上。

視線模糊，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扯著破損的風箱，喉嚨里發出嘶啞難聽的“嗬嗬”聲，牽動著腹部那道猙獰的傷口，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他像一條被丟棄的破布口袋，癱軟在倒塌的建筑廢墟之中，身下是冰冷的碎石和混雜著污水的積水。

抬眼望去，目之所及，盡是斷壁殘垣。曾經熟悉的城市輪廓，在鉛灰色的天空和遠處搖曳不定的火光映襯下，扭曲成一幅猙獰可怖的地獄繪卷。空氣中彌漫的，是揮之不去的血腥、硝煙和絕望的氣息。

末日第三年了。

文明早已崩塌，秩序蕩然無存。林默像一只陰溝里的老鼠，掙扎、茍活，見證了太多人性的丑陋與泯滅。

“嗬…嗬…”

幾道蹣跚的身影正在靠近。它們曾經是人類，但如今皮膚腐爛，肌肉萎縮，眼球渾濁外凸，嘴角流淌著腥臭的涎水，喉嚨里發出無意識的嘶吼。它們是被那種該死的病毒感染后的“狂厄者”，被新鮮血肉的氣息本能地吸引而來。

林默動了動手指，卻連最簡單的握拳都做不到。生命力正隨著腹部傷口流出的血液，一點點從他殘破的身體里抽離。

那致命的一刀，來自于他曾經最信任的“兄弟”——王虎。就在半小時前，為了搶奪他背包里僅剩的半塊、已經發硬的壓縮餅干，王虎毫不猶豫地將冰冷的刀鋒送進了他的后腰，然后將他推下了這處陡坡，任由他自生自滅。

真是天大的諷刺。

為了半塊餅干……這就是末日里廉價的信任和生命。

悔恨，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瘋狂啃噬著他即將熄滅的意識。他后悔自己的軟弱，后悔識人不清，后悔在無數個可以變強的關口選擇了退縮和安逸……

最讓他撕心裂肺的，是妹妹林小雅。那個總是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后，無論多苦多累，都會用清脆的聲音甜甜地叫著“哥”的女孩。他最后一次見到她，是在一年前被尸潮沖散的那個混亂夜晚，她那雙充滿驚恐和絕望的眼睛，像燒紅的烙鐵，深深烙印在他的靈魂之上，日夜灼燒著他。

“小雅……哥……對不起你……”

如果……如果能重來一次……他絕不會再那么天真！絕不會再輕易相信任何人！他會變得更強，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護好她！

“嗬！”

一只狂厄者已經近在咫尺，腐臭的氣息撲面而來，鋒利的、沾滿暗紅血污的爪子，朝著他的脖頸抓下。

林默緩緩閉上了眼睛，意識如同沉船般，墜入無邊無際的、冰冷的黑暗深淵。

……

“哥！哥！快醒醒！七點半了！你再不起床上班就要遲到啦！”

一個清脆、充滿活力的少女聲音，帶著一絲熟悉的嗔怪，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閃電，蠻橫地闖入林默沉寂的意識！

猛地，林默睜開了雙眼！

眼前，不是預想中的灰暗廢墟和狂厄者猙獰的臉孔，而是……自己房間那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天花板？！柔和的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地板上投下幾道溫暖的光斑。空氣中，彌漫著干凈的、帶著淡淡洗衣粉香味的清新味道，而不是那縈繞了他整整三年的血腥與腐臭！

他僵硬地、一寸寸地轉動脖子，如同生銹的機器人。

視線中，出現了一個穿著藍白相間高中校服的少女。她扎著利落的馬尾辮，臉頰帶著健康的紅暈和一點可愛的嬰兒肥，那雙明亮的大眼睛，正帶著幾分擔憂和催促看著他。

是……小雅？！

活生生的、健康的、穿著干凈校服的小雅？！

“小……雅？”林默的聲音干澀沙啞得厲害，仿佛聲帶被砂紙打磨過，每一個字都異常艱難。

“哥，你總算醒了！做噩夢了嗎？你看你，臉都白了，還一身冷汗。”林小雅伸出白皙的手，想探探他的額頭，確認他是不是發燒了。

如同被電流擊中，林默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一把死死抓住了妹妹的手腕！

那溫熱的觸感！那皮膚下清晰有力的脈搏跳動！

不是幻覺！這不是臨死前的幻覺！

“啊！哥！你干嘛呀？弄疼我了！”林小雅吃痛地皺起秀氣的眉毛，不解地看著突然變得有些嚇人的哥哥。

林默渾身一震，連忙松開了手，但他的眼神卻像掃描儀一樣，瘋狂地掃視著房間里的每一個細節。書桌上還亮著屏幕保護程序的舊電腦，墻上貼著幾張早已過氣的籃球明星海報，床頭柜上那個廉價的電子鬧鐘——

上面清晰地顯示著：

【2045年 7月15日星期三 AM 7:31】

2045年……7月15日？！

林默的心臟驟然停止，隨即又以擂鼓般的瘋狂速度劇烈跳動起來！

7月15日！距離那場席卷全球、讓所有現代文明瞬間癱瘓的強效EMP災難，以及緊隨其后爆發的、將世界拖入深淵的恐怖病毒，還有……整整三個月！！！

他……重生了？！

他真的……回來了？！

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狂喜如同火山爆發般，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理智！緊接著，是排山倒海般的荒謬感和不敢置信。他狠狠地抬手，用盡全力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

“嘶——！”

劇烈的疼痛清晰地傳來，痛得他齜牙咧嘴，卻也讓他徹底確認——這不是夢！這不是瀕死的幻覺！

他真的回來了！回到了末日降臨前的三個月！回到了他還有機會改變一切的時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默再也控制不住，先是低聲地笑，然后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瘋狂，笑著笑著，滾燙的眼淚卻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涌而出，順著臉頰肆意流淌。

那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是失而復得的珍貴，是壓抑了三年的痛苦與悔恨的宣泄，更是……復仇的火焰與守護的決心在胸腔中熊熊燃燒的吶喊！

“哥？哥！你怎么了？你別嚇我啊！你是不是生病了？”林小雅徹底被哥哥這又哭又笑的癲狂模樣嚇到了，小臉煞白，手足無措地站在床邊。

林默猛地深吸一口氣，抬起手臂，用睡衣袖子胡亂地抹掉臉上的淚水。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盡管心臟依然在狂跳，血液依然在沸騰。他轉過頭，用一種從未有過的、蘊含著無比復雜情感的眼神，緊緊地看著眼前鮮活、健康的妹妹。

那眼神里，有失而復得的珍視，有刻骨銘心的愧疚，更有如同磐石般堅定的決心。

“小雅，”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盡管還帶著濃重的鼻音，“哥沒事。”

他頓了頓，補充道：“就是……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噩夢而已。”

一個長達三年，充滿了血腥、背叛、饑餓和死亡的噩夢。

但現在，他醒了。

這一次，他絕不會讓噩夢再次降臨到他和他在乎的人身上！

囤積物資！改造基地！鍛煉體魄！尋找未來的強者！提前規避危險！

還有……讓那些在前世欠了他的，連本帶利地償還回來！

末日，你等著！

我林默，從地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