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和不露面,方四意便日日抱著《五行要義》啃,閑時便揣著松子糖滿山閑逛。
有了系統給的“隱形翅膀”,她便可以在山中飛來飛去了。
不過這不溜不知道,一看還真溜出些消息來。
靜水竹樓外的青石小徑外,玄金攥著腰牌的手指幾乎要掐進掌心。
靈狐殿試青賽名錄上分明寫著他的名字,可最終呈到掌門那里,卻換成了清泉的名字。
這廝便三天兩頭找清泉的麻煩,惹的清泉只敢待在靜水竹樓的屋子里,不敢出來。
方四意得知此事時,提著裙裾便往靜水竹樓奔去。待她叩響雕花門扉時,里間傳來窸窣響動,良久才見清泉自檀木屏風后探出腦袋。
“這玄金也太過分了吧!”方四意攥住清泉冰涼的腕子,面頰緋紅如三月桃瓣。她指尖發顫地撫過清泉腕間未愈的齒痕,那斑駁傷痕刺得人眼眶生疼。
清泉慌忙掩住她口,淚珠撲簌簌跌在纏枝蓮紋衣襟上。她垂首時露出后頸淡青血管:“頭回他拿冷水澆透我一身,二回縱著赤瞳妖靈噬我十指……”尾音被哽咽絞碎在喉間,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昨兒……昨兒連爺爺給的清風笛都……”
“不是,那你這能忍?你還沒要回來,你的笛子呢?”四意杏眸底燃起兩簇火苗。忽瞥見清泉腰間空懸的流蘇絡子,那原是系著清風笛的翡翠雙魚扣,此刻徒留半截斷線隨風飄搖。
“可我又打不過他,也不認識什么人。這么小的事情,也不能告訴師父。”
“今日不教他跪著奉還法器,我方字倒著寫!”她反手抽出犀月棒,“定要將他打的跪地求饒!”
清泉纖白手指死死絞住素色衣角,眼尾洇開緋色,水汽在丹眸中聚成晶瑩珠串:“門規第……弟子私斗者,當、當跪戒律堂三日……”綿軟嗓音打著顫,珍珠淚懸在睫尖將墜未墜。
“你別怕,不一定打架呢。就算是打架了,不過是受點罰,怎么說,都還是我們有理。而且,是我打架,不是你打架。我只是讓你去親眼瞧瞧他的衰樣兒。”
“可是……”
玄金生得高大魁梧,眉骨處斜斜一道暗紅疤痕。偏那對琥珀色眼珠總滴溜溜轉著,透出股瘆人的精光。
他本是昆悟道弟子,修的是凌駕眾生的時空道,偏生這副天生反骨受不住天地法則束縛。昆悟道掌門枯坐棋臺三晝夜,終是捏碎了他本命玉牌,將人塞進太虛宗金峰——那流金長老修的是金系法術,最講究個順應天時。
清泉:“流金長老可是出了名的護短……”尾音打著顫散在穿堂風里,驚得檐角青銅鈴叮當亂響。她忽地攥住方四意繡著纏枝紋的袖口,“若是當場發作起來……”
“慌什么?”方四意腕間銀鐲撞出清越聲響,安撫般輕拍她單薄肩頭。
晨光漏過她鬢邊海棠步搖,在眼尾掃出細碎金影,“金峰后山那處曠地,不是還養著奇怪的隕石么?”她忽地笑開,“若真攔著……咱們就把那些寶貝石頭砸個稀巴爛,給玄金送份大禮。”
金峰主峰北側橫貫一道千丈天塹,盤亙其上的懸空橋通體泛著暗金光澤。
玄鐵鎖鏈纏著云霧翻涌,整座橋竟似活物般在云海里起伏游動,垂落的流蘇狀符咒被罡風撕扯得獵獵作響。
橋底深淵中罡風凝成灰白漩渦。
方四意:“我找玄金。”
那守門的先是上下打量二人一眼,目光落在清泉身上時,清泉突然攥緊她杏色披帛,骨節泛著青白,半邊臉埋進她發間垂落的銀絲絳里。
“我這就去叫他。”術士甲往里去了,不多時,玄金便走了出來。
當玄金踩著地磚爆裂聲轉出山門時,正午日頭正照在他九環錫杖頂端的浮雕上。
“小姑娘帶著羊崽子來送死?”玄金將九轉玲瓏方端在手上,“正好拿你們試我新煉的法術!”他粗糲的嗓音像是砂紙磨過鐵器,尾音裹著黏膩的痰音,腐肉般粘在空氣里。
“嗤,欺負姑娘家算什么本事?”方四意纖指絞著腰間垂落的流蘇穗子,眼尾一挑,“拿了別人的東西不還,倒有臉在這兒逞威風?”話音未落,素手翻飛,掐出束水訣的一式,霎時廊檐露水、池中清波盡數化作瑩藍蛟綃,纏繞著細碎冰晶朝玄金裹去,陽光下竟折射出七彩虹霓。
玄金喉間溢出冷笑,眼瞳里淬著涼意。九轉玲瓏方在他掌心驟然綻開,金芒流轉間裂作七十二片玄鐵刃,轉瞬凝成丈余長的碎星刀。刀刃劈開水繩的剎那,無數水珠迸濺如鮫人淚,在半空凝成冰霰簌簌墜落。
緊接著,那刀裹挾著強大的靈力,朝著二人射過去,速度之快,仿若一道銀色的閃電劃破長空。
碎星片裹挾著罡風呼嘯而至,刀氣在地面犁出寸深溝壑。方四意皓腕輕轉,犀月棒頂端霜花驟綻,青石板上瞬間拔起三丈冰墻。冰晶中嵌著細密符咒,與刀鋒相撞時迸出星火。
“喀嚓——”
冰墻轟然坍塌成漫天瓊屑,方四意足尖點地旋身,裙裾掃過清泉衣角,將人推向廊柱后。
她指尖輕攏鬢邊碎發,杏眼灼灼似燃著兩簇火苗:“玩真的,本姑娘奉陪到底!”
忽而她眉尖微揚,目光掠過玄金手中金芒四射的法器。昆悟道鎮山之寶——九轉玲瓏方,當年可是引得三山五岳的修士爭破了頭。
“拿著祖師爺傳下的寶貝逞兇,玄金道友好威風呀?”
玄金嘴角扯出嘶聲,碎星刀驟然散作漫天星子。陰鷙目光越過方四意肩頭,死死釘在瑟縮的清泉身上:“躲得過初一躲得過十五?待我把這礙眼的野雀兒拔了毛……”
鋼鞭甩過處青石板應聲炸裂,碎石裹著冰碴子雨點般砸向二人。
方四意冷叱一聲,纖纖玉指驟然掐訣。丹田內靈力化作千條寒玉髓,順著經絡奔涌至十指末梢。冰封訣甫一發動,玄金足底霎時綻開霜花,凜冽寒氣如萬條銀蛇從他腳底下攀附而上,將他玄色靴子覆上寸許厚的冰晶。
玄金足尖點地凌空倒翻,他反手祭出九轉玲瓏方,鎏金法器迎風化作十二道金蛟剪,龍吟聲里挾著劈山斷海之勢朝方四意絞殺而來。
青石地面被金刃劃出寸深溝壑,濺起的碎石在半空凝成金色霧靄。
如今他倆都處于筑基初期,靈力程度倒是差別不大,只是所習法術類型不同。
冉冉出現在她前面,用蓮花護盾擋住攻擊。
兩人衣袂翻飛間靈力相撞,草葉與金芒迸出漫天星子。
清泉早已退至老榕樹后,掌心攥著的鵝黃袖子被冷汗浸透。
冉冉:“金系法術,能操控金屬,變換金屬形狀進行攻擊。”
被擊退的沙粒在半空凝成詭譎的玄鐵方印,棱角泛著血銹般的暗紅。
那方印懸在玄金額前三寸,吞吐不定,懸停在玄金身前,仿佛在等待著下一次的進攻指令。
玄金狹長的眼睛瞇成危險弧度,蒼白指節摩挲著九轉玲瓏方暗格,喉結滾動時溢出沙啞低笑:“伴生蓮花精……”
他忽然欺身上前半步,玄鐵方印映得冉冉眉心妖蓮印記如血,“聽聞食盡九瓣蓮可重塑仙骨?“尾音未落,袖中金砂已凝成細密羅網。
四意倏然睜圓了杏眸。鼻尖皺起嬌俏弧度,櫻唇緊抿成倔強的線,裙裾綻開時已擋在冉冉身前。她指尖凝著半道破碎符咒,脆生生喝道:“光頭哥!”這三個字裹著靈氣震得金砂簌簌,“若敢碰他蓮臺半寸,姑奶奶便把你那法器熔成銅鏡,讓你日日對著锃亮腦門梳頭!”
聽到“光頭”二字,玄金額角青筋暴起,頭頂泛起詭異青芒。指節捏得九轉玲瓏方咯咯作響。
畢竟“天生無發”的事兒,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心底。從小到大,因為這模樣,他遭受了數不清的冷嘲熱諷,那些異樣的目光、刺耳的話語,如同噩夢般糾纏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