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意烏溜溜的杏眼瞪得滾圓，纖長睫羽撲簌簌亂顫，粉腮都泛起激動的紅暈。

林和喉間溢出低笑，骨節分明的手掌在她發頂揉出個旋兒：“思思，閉眼。”

林和指尖撩起她鬢角碎發別到耳后，溫涼吐息拂過她發燙的耳廓：“先聽風聲。”

四意溢出輕哼，周身突然泛起細碎藍芒，無數螢火蟲般的水元素在她裙裾間游弋。

“別急。”林和扣住她發顫的腕子，雪色廣袖滑落半截，露出腕骨。四意額間沁出汗，忽覺掌心貼上一片沁涼——原是林和將五指嵌入她指縫，帶著她凌空畫符。

他聲線裹著冰泉清冽，薄唇幾乎蹭過她耳尖。四意望著兩人交疊的掌心，他尾指銀戒擦過她突突跳動的命門穴，激得她險些捏碎靈力。

待看清他翻飛的手訣，四意激動地開口叫好。

但見他指尖綻開冰蓮，霜紋順著筋脈攀上他淡青血管，玄色云紋腰封下隱隱透出靈力流轉的幽藍脈絡。

“看清楚沒？”林和突然俯身，高挺鼻梁險險擦過她鼻尖。四意慌得后仰，后腦卻撞進他早有準備的掌心。

他悶笑著握住她發僵的手指，一節節掰成展翅的鶴形：“連站都站不穩了么。”

林和倚著青竹看得興味盎然，忽見她因錯了個手勢炸呼呼急得跺腳。

待霜咒響起，四意只覺寒意浸透骨髓。

林和誦咒時眉間凝著霜色，薄唇開合間呵出白霧，竟比月下謫仙還要清冷三分。可當最后一個“凝”字脫口，他倏地轉頭，剎那間冰消雪融。

“記不住？”林和突然捏住她鼓起的腮肉，“那便罰你每日寫一百遍？”話音未落，四意已羞惱地抓起積雪糊他滿臉，卻見那人頂著滿頭霜雪笑彎了腰，玄色大氅上銀線繡的云紋都跟著簌簌顫動。

林和倏地笑了笑，“思思……”尾音在舌尖打了個轉，生生把解釋的話咽成綿長的氣音：“其實念冰封咒三個字就夠啦……”

他垂眸看見少女攥著他衣角的指節都泛了白，袖口的蓮紋隨著顫抖的手腕簌簌輕晃。

四意眼尾那抹桃花色在月光下忽明忽暗，籠著霧氣的眸子像是浸在寒潭里的玉。

她忽然踮起腳尖，呵斥：“好你個林和——”尾音故意拖得長，“怎么這么喜歡誆人啊？“

話音未落，她突然旋身退開半步。指尖凝起的冰藍靈光映得玉環泛起幽芒，十二重禁制在裙裾翻飛間層層綻開。

林和只來得及看見她狡黠翹起的唇珠，刺骨寒意已順著青磚攀上他的靴子。

“冰封術！”

霜花瞬間綻成并蒂蓮紋，將他禁錮在冰晶織就的囚籠里。冰霜蹭蹭往上，卻在他膝上三寸堪堪停住。

林和望著冰面倒映出她得意洋洋的模樣，忽然低笑出聲：“教你的冰封咒，這么快就用上了？”

他晃了晃懸在冰層外的離火扇，說話聲驚落滿樹雪，“就像現在……你舍不得凍住我執扇的手，對不對？”

四意提著緋色裙擺繞林和轉了三圈，她踮起腳尖戳了戳青年凍在冰里的衣襟，碎冰碴子簌簌落在繡鞋尖上，染著丹蔻的指尖順著玄色暗紋游走，最終停在林和微蹙的眉間。

“哼，讓你總是捉弄我！讓你嘗嘗被冰凍的滋味。”她尾音打著旋兒上揚，眼尾染著海棠紅胭脂，睫羽帶著三分狡黠，“哎呀呀，這千年玄冰最是養人，林和呀，你且當閉關修煉罷。”

林和垂眸望著陷在冰棱中的云紋錦靴，喉結在冰晶里艱難滾動：“思思這手冰封術當真精妙，我骨縫里都沁著雪沫子。”

他執扇的右手尚能活動，扇骨擦過少女鬢邊珠花，帶起一縷海棠香，“只是這衣服……怕是要糟蹋了。”

遠處，老僧握著竹掃的手頓了頓，枯枝般的指節在帚柄上摩挲出細響。他望見少女突然傾身貼近冰面，櫻唇呵出的暖霧在冰面上暈開小片水痕，而冰中人頸側竟浮起薄紅。

四意忽然揚起下頜，林間晨風卷著落花掠過冰面，恰好遮住林和驟然縮緊的瞳孔。

老僧渾濁的眼底掠過一線金芒，看見冰層裂紋順著林和足尖攀援而上，每道裂痕都精準避開錦袍繡紋，搖了搖頭，嘆了嘆氣。

林和輕搖離火扇，從冰層中走出，活動了一下腳踝，抖落衣服上的殘雪。

老僧低頭掃開最后一片殘冰，袈裟掃過處，冰蝶墜地化作并蒂蓮紋的水漬。他拾起滾落腳邊的凍僵松子，掌心暖霧里，松子竟裂出翡翠般的新芽。

林和望向少女的眸光似揉碎了初陽金粉：“思思今日若再躲懶，怕是要錯過宗門試煉的時辰了。”

他忽而逼近半步，腰間懸著的玲瓏玉佩叮咚作響。晨風卷起袖口暗繡的銀線流云紋，恰如昨夜被劍氣攪碎的月色。“冉冉替你抓妖的事兒我都知道了。”

“這般取巧，待遇到大妖時……”未盡的話語在喉間化作嘆息，驚得方四意耳后碎發無風自動。

“你莫不是在我身上安了監控？這也能知道！”四意猛然后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活像被踩著尾巴的小獸，偏生嘴角還翹起狡黠的弧度。

她的纖白指尖勾住對方隨風飄蕩的束發銀絳：“等等，你和我一起去？如果有你幫忙，抓妖可就輕松多了。”

方四意亦步亦趨地跟隨在林和身后。

一進入這片林子，她便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

往日里魑魅橫行的幽徑此刻靜得駭人，連風都屏息凝神。她分明記得上次獨闖時，腐土里鉆出的艷色菌菇會噴出猩紅孢子，老樹虬結的瘤疤會裂開森白獠牙，可如今……

怎么什么都沒有了。

“林和……”尾音打著顫兒消融在松香里，她盯著林和腰間玉佩流轉的寒芒，“那些妖靈怎么不見了……”

白玉扇尾綴著的銀穗忽地擦過她耳畔，驚起一片戰栗。林和駐足回眸時，鴉青色發帶拂過她手背，像是寒潭底搖曳的水草。

“思思近日習的是冰封術，正巧前日探得寒潭下有只鮫人——”

“你真要我一個人去對付？”她急急向前半步，繡鞋險些踩住對方云紋滾邊的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