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你看！”

方四意提著裙裎轉(zhuǎn)出花叢，簪在鬢邊的淺紫木槿跟著晃出流光。她仰起臉時睫毛撲簌簌地顫，眼尾沁出桃花汁染就的薄紅，指尖捏著新折的鮮花往青年跟前湊。

白澤垂眸便撞見一束花。方四意鹿兒似的眸子浸在晨霧里，發(fā)間沾著兩三片花瓣竟渾然不知。

他喉結(jié)滾了滾，袖中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蜷緊，直到那抹甜香快要蹭到玄色衣襟，才驚覺后退半步。

“謝……”話音未落就被染著蜜糖的嬌嗔截斷。

“你們古代人真是守舊！”方四意偏要踮著腳把花枝往他掌中塞，發(fā)尾掃過對方手背泛起細(xì)碎癢意，“收朵花還要念八百遍禮記，是不是？”

玉雕般的指節(jié)突然攥住她手腕。

“此乃毒花。”白澤聲線發(fā)緊，盯著隨動作簌簌落下的金黃花粉，“觸之肌膚潰爛，誤食則……”話未說完就聽見“嗷”的一聲，方才還張牙舞爪的四意瞬間炸毛。

方四意倒抽著氣甩開毒花，繡著纏枝蓮的絹帕在掌心拼命擦拭，杏眸倏地睜圓：“你你你怎么不早說！”耳尖紅得能滴出血珠，指尖揪住袖口恨不得把自己團(tuán)成球滾下山去。

山風(fēng)卷著落花掠過兩人間隙，白澤望著草叢里那抹殘黃，忽然覺得這毒花艷得灼眼——就像小娘子轉(zhuǎn)身時緋紅欲燃的耳垂。

方四意揪著衣角瞧了瞧，海棠簪穗子在鬢邊晃出細(xì)碎芳香：“咱們還得在這破林子里困多久呀？”

白衣人廣袖垂落如云，指尖正凝著碧色靈紋，聞言眼尾掃來一痕霜色：“待日頭西沉吧。”

方四意仰起臉時眼眸漾著粼粼波光，像把漫天星子都揉碎了盛在瞳仁里：“你替我尋了土靈珠。”青蔥指尖纏著發(fā)尾打轉(zhuǎn)兒，驀地綻開梨渦，“總不能叫我當(dāng)個沒心肝的白眼狼，我定要給你獵個木靈丹才罷休！”

林間霧氣卻如輕紗纏枝，將她嗓音濾得愈發(fā)清亮：“你住在木獨峰，肯定需要木靈丹。”

“冉冉——”

方四意拖著甜糯尾音輕喚，繡著流云紋的裙角掃過林間青苔。她咬著櫻粉唇瓣，看著半空中逐漸凝出的雪色虛影，眸中漾起期待。“都說妖最懂妖了，你幫我們找找周圍的木屬性妖怪唄！”

雪霧凝成赤足少女模樣，蓮花印記在虛空中泛著月華。

冉冉居高臨下望著那雙杏眼，藍(lán)色眼眸流轉(zhuǎn)間似有碎冰碰撞。她永遠(yuǎn)記得在三日前，這看似嬌軟的人族少女，是如何逼迫他就范，逼他化作女體的。

“東南方……”她忽然嗅到山嵐深處翻涌的妖氣，雪色睫羽輕顫著垂落，掩住眼底翻涌的暗潮，“一里外有株八百年紫藤。”尾音未落便化作流螢消散，徒留幾片蓮香在方四意鬢邊。

白澤目色沉了沉。

那可不是八百年的紫藤妖。

他皺眉望向密林深處，那里隱約傳來千年古木特有的腐朽氣息。剛要開口提醒，卻見方四意已提著裙擺往荊棘叢中跑去。

白澤眉心微蹙，琥珀色瞳仁泛起漣漪，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無意識捏緊銀針包：“這伴生蓮花妖物未馴服，方姑娘當(dāng)真要信它蠱惑？”

方四意忽地偏過頭去，垂落的碎發(fā)掃過微鼓的雪腮。眉尾朱砂痣在暮色中灼灼一跳——若這小妖蓮當(dāng)真能引她尋著靈獸，倒也不枉費這些日子的靈力供養(yǎng)；可若是敢誆她……

“你不信她？何不去看看呢！”她忽地旋身，腰間銀鈴叮咚撞碎山間霧靄。

“我倒要看看，這小蓮花精是不是真的騙我！”

白澤喉結(jié)微動，廣袖下的龜甲驟然發(fā)燙。少女發(fā)間沾著的夕照晃得他心尖發(fā)顫，待要掐算吉兇，卻見那抹緋紅已縱身走入?yún)擦帧?

“等等！”

他怕身份暴露，但猶豫再三還是答應(yīng)和她一起進(jìn)去。

暮色浸染的妖獸森林深處，兩道身影踏碎滿地枯枝。

“別再往里走了！”

鬢發(fā)散亂的張瑤自霧中撞出，暗紫漿液正順著她下頜滑落，甜腥氣息混著松脂香撲面而來。

“方才我追著一只六百年的訛獸，一路追到這里，卻發(fā)現(xiàn)那訛獸不知為何突然呈現(xiàn)出戰(zhàn)栗的模樣，就像是感受到了可怕的東西。說明附近肯定有大家伙潛藏。”

她纖指死死攥住袖口，指節(jié)泛著冷玉般的青白：“這方向……應(yīng)該有千年以上的妖物盤踞。”

方四意眼尾輕挑時，頰邊海棠墜子晃出譏誚的弧光。她盯著對方襟前洇開的妖血，喉間溢出一聲嗤笑：“張瑤，你追著訛獸都能撞見大機緣，運氣不錯。”尾音刻意拖得綿長。

“那畜生突然抽搐著炸開妖丹！”張瑤染血的指尖驟然收緊，腕上青玉鐲撞出碎冰似的脆響，“你們別怪我沒提醒。”

密林深處傳來詭異的嗚咽，裹著腐葉的風(fēng)突然轉(zhuǎn)了方向。

方四意偏要歪頭笑得天真：“我倒想瞧瞧，究竟是什么大妖怪。”

往日里那些循規(guī)蹈矩的日子早將她的筋骨悶得發(fā)癢，此刻嗅到危險氣息，倒像是聞著血腥的貓兒，連尾椎骨都酥酥麻麻地顫栗起來。

而且呀，她心里還有個小盤算，她想看看，林和是不是在自己遇到危險的時候，都會像之前那樣及時出現(xiàn)。

這般想著，她忽而歪頭一笑，故意激將道：“張瑤，你這般藏著掖著，倒像是舍不得讓我們瞧見寶貝似的。三人成虎尚能食日，何況咱們?nèi)齻€大活人？”

她故意將尾音浸了蜜糖，眸中星河亂濺，偏生那截雪色脖頸揚得高傲。

張瑤指尖驟然掐進(jìn)掌心。

殘月從云隙漏下半縷清輝，恰好映亮她頸間蜿蜒的妖紫血痕。纏著冰裂紋劍鞘的青霜劍忽而錚鳴，驚散滿地斑駁霧靄。

“你們以為這是過家家嗎？那大家伙可不是你們能想象的。”她以劍為筆在虛空劃出霜痕，“等到那孽畜的獠牙撕開你們喉管時——”

“黃泉路上可別來扯我衣角。”

方四意：“怕什么，千年的夫諸你都手到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