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梧桐葉擦著教學樓尖頂墜落時,辛妤郗正把自行車鎖鏈絞進第三圈。晨霧在金屬鏈條上凝成細小水珠,順著她泛白的指節滑進青石板縫隙。身后傳來熟悉的鏈條咬合聲,像某種大型貓科動物漫不經心的踱步。
“這次模考理綜最后大題,你用了洛倫茲變換?“
時今野的聲音混著熱豆漿的甜香飄過來。辛妤郗用力按下鎖扣,轉身看見少年修長手指正勾著塑料袋,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他鏡片后的眉眼。她注意到他校服第二顆紐扣不見了,露出鎖骨處淡青色的胎記,形狀像量子云圖。
“用狹義相對論解力學題,教導主任又要罵你炫技。“她抽出書包側袋的保溫杯,普洱茶的苦香在晨霧中漫開。
“總比某些人用傅里葉級數解電磁感應強。“時今野忽然傾身,豆漿袋擦過她手背,“你這里...“他指尖懸在辛妤郗虎口結痂的傷口上方半寸,“被貓抓的?“
上課預備鈴驟然響起。辛妤郗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冷硬的自行車座。梧桐葉打著旋落在時今野肩頭,她看見那片金色落葉在他白襯衫上投下細密的經絡陰影,像張精心編織的網。
“辛同學?“
教務處的玻璃門映出紀郁清瘦的身影。他左手拎著競賽班的銀白色手提箱,右手食指正無意識摩挲箱體側邊的激光編碼——這是上周父親再婚宴上,辛妤郗親眼見他破解了酒店安保系統時的習慣動作。
“你的《費曼物理學講義》。“紀郁遞來的書頁間夾著張便簽,辛妤郗瞥見上面熟悉的字跡在解波函數坍縮問題。這個名義上的哥哥總能把入侵他人隱私包裝成學術探討,“第217頁的批注,對量子糾纏的理解很...有趣。“
走廊盡頭突然爆發的喧嘩截斷了對話。商令梟踹開安全通道鐵門的瞬間,辛妤郗聞到了熟悉的薄荷煙味——和三個月前游戲里那個叫“NightFury“的網友突然下線時,她在網吧聞到的味道一模一樣。
“讓讓。“商令梟的黑色馬丁靴碾過地上的便簽,金屬鞋跟與便簽上“量子糾纏“的字樣碰撞出刺耳的摩擦聲。他耳垂上的蛇形耳釘閃過冷光,辛妤郗突然想起昨夜游戲里對方說:“見面時送你個蛇形U盤,我親手雕的。“
紀郁突然按住商令梟的肩膀:“校長在找你。“他聲音很輕,但辛妤郗看見商令梟后頸肌肉瞬間繃緊,像被觸碰逆鱗的獸類。
“小郗?“季晟愉的聲音像浸了蜜的刀鋒,恰到好處地切開凝滯的空氣。他斜倚在美術室門框上,指尖轉著支未開封的炭筆,“你的素描本...“他拖長的尾音里,辛妤郗看見商令梟猛地轉頭,耳釘在晨光中劃出銀亮的弧線。
美術室飄出松節油的氣息。季晟愉背光而立,栗色發梢鍍著金邊,這個名義上的“小叔叔“總能在她需要時變出恰到好處的借口。就像去年校慶,他突然舉著DV出現在后臺,說“伯父讓我記錄你主持的樣子“,成功打斷了記者對她母親的追問。
“天臺的風信子開了。“季晟愉將素描本塞進她懷里時,指尖若有似無地擦過她手腕內側的舊疤。辛妤郗想起母親臨終前說“季家那個養子看你的眼神不對勁“,此刻他袖口泄露的雪松香分明是父親書房的熏香味道。
頂樓鐵門在風中發出呻吟。辛妤郗摸到口袋里的創可貼——今早鎖車時被鐵銹劃傷,時今野扔來的創可貼包裝印著薛定諤的貓。她忽然想起游戲里“NightFury“說過:“我最討厭既死又活的疊加態。“
手機在素描本下震動。陌生號碼的短信躺在屏幕上:[你畫的那只黑耳釘的蛇,我找到了同款。]配圖是商令梟耳釘的特寫,背景露出半截紀郁的競賽手提箱。
遠處操場傳來籃球撞擊地面的悶響,混著商令梟沙啞的笑罵。辛妤郗握緊素描本,紙頁間突然飄落張草稿紙——時今野的筆跡在解量子隧穿效應,空白處畫著無數交錯的迷宮,每個出口都指向她的名字縮寫。
風卷著梧桐葉撲進天臺,她聽見不同方向的腳步聲正在逼近。樓下的光榮榜上,時今野和她的證件照中間隔著紀郁的保送公示,像被觀測前的量子態,等待著某個選擇讓波函數徹底坍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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