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長日志殘章·003

_“我們給HT系列克隆體植入記憶時，犯了個致命錯誤——以為刪除鍵能抹殺靈魂。現在那些記憶正從黑鳶的神經鏈接里爬回來，像輻射區永遠殺不死的蟑螂。“_

——洛蘭·馮·奧古斯特

蟲族女王的復眼影像在林溯視網膜上灼燒了三秒才消散。

黑鳶駕駛艙內，神經鏈接的后遺癥讓他的聽覺還停留在宇宙真空的絕對寂靜里。直到機甲被破曉級回收艙的機械臂捕獲時，金屬碰撞的巨響才突然撕破靜默——像有人用鐵錘砸碎了冰封的湖面。

“同步率86%，生命體征臨界。“艦載AI的通報帶著雜音，“檢測到駕駛員腦部海馬體異常放電。“

林溯掙扎著扯開黏附在面部的生物導管，液體從鼻腔倒灌進氣管的剎那，他嘗到了鐵銹味的記憶——

-那個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對著培養艙說：“HT-309是唯一存活到覺醒期的，但他的神經映射會吞噬宿主人格。“*

“能聽見我說話嗎？“艾麗卡的臉突然填滿視野。她的納米機甲收縮回腕甲形態，左眉骨新增的傷口還在滲血，“我們得立刻去艦橋，洛蘭她......“

升降梯的防爆門突然被外力撕開。

五個全副武裝的聯邦士兵舉著脈沖步槍，胸甲上監察廳的禿鷲徽章泛著冷光。為首者掀開戰術頭盔，露出半張被量子灼傷的臉：“根據《戰時特別條例》，破曉級所有人員即刻收押。“

林溯注意到他們的槍口有意避開了艾麗卡。

D-7禁閉室的氣溫維持在會讓人輕微失溫的12℃。

林溯蜷縮在墻角，借著通風口透進的微光數墻上的刻痕——七十三條，都是同一把振動刀留下的。最新那道刻痕邊緣還沾著干涸的血跡，顯然上一位 occupant沒能活著離開。

“別數了。“禁閉室陰影里突然傳出沙啞的女聲，“那些是洛蘭處決叛徒的記錄。“

林溯的傷疤猛然刺痛。在動態神經映射強化的夜視能力下，他看見角落蜷縮著個穿工程師制服的老婦人。她右手的機械義肢正在掌心投影出微型星圖，圖上用紅點標注著破曉級的能源節點。

“監察廳的狗把我和反應堆故障關在一起。“老婦人咳出帶輻射塵的血沫，“結果那群蠢貨不知道，我設計的每個反應堆都有后門。“

通風管道突然傳來有節奏的敲擊聲。老婦人迅速熄滅投影，從義肢指尖彈出一把微型激光刀。當林溯看清管道里鉆出的人影時，渾身肌肉瞬間繃緊——

是那個在艦橋微笑的洛蘭。

只不過此刻她的機械義眼熄滅了，銀發間纏繞著滲血的繃帶，制服外套換成了一件沾滿機油的工作服。更詭異的是，她行走時帶著微妙的滯澀感，仿佛每塊肌肉都在反抗大腦指令。

“HT-309......“她念出林溯的克隆編號時，聲音里混著兩種音色，“黑鳶有沒有給你看星空之外的畫面？“

林溯的喉嚨突然不受控制地震動，發出不屬于自己的音節：“它們......在屏障外面......等待。“

老婦人的激光刀哐當落地。

“雙人格干擾癥。“老婦人——首席工程師莫里斯快速拆開洛蘭的后頸裝甲板，“靈骸族能量侵入后，她的意識被分割成兩個獨立進程。“

林溯盯著那些從洛蘭脊椎蔓延出的藍色脈絡。它們像活物般在金屬與血肉間游走，每次搏動都讓艦長的左半邊臉不自然地抽搐。

“十九年前的獵鷹計劃......“洛蘭的機械義眼突然亮起紅光，聲線切換成凌厲的指揮官模式，“莫里斯，給他看第三段記憶文件。“

工程師的義肢插入墻面的數據端口。禁閉室的投影系統亮起，顯示出一段被加密的作戰記錄：

-年輕的洛蘭站在艦橋上，她面前是十二具浸泡在培養艙里的克隆體。其中編號HT-302的個體突然睜開眼，用不屬于人類的語言說：“熵械族在織網，靈骸族在......“*

記錄突然被刺耳的警報聲打斷。莫里斯迅速關閉投影：“監察廳在定位我們！“

洛蘭的左手突然掐住自己咽喉，右手卻利落地從腿側槍套抽出脈沖手槍。兩種聲線在她喉嚨里撕扯：

“帶他去反應堆底層......“

“......必須銷毀所有HT系列！“

槍聲響起時，林溯的動態視覺看清了彈道——那顆子彈擦著自己耳際，擊穿了正從通風管鉆出的監察廳無人機。

通往反應堆底層的維修通道像某種生物的腸道。

林溯跟在莫里斯身后爬行，膝蓋被管道凸起的鉚釘劃得血肉模糊。前方不時傳來老婦人壓抑的咳嗽聲，每次停頓都會在金屬壁留下放射性血漬。

“破曉級的反應堆是聯邦第一代黑洞引擎。“莫里斯的義肢發出過載的嗡鳴，“二十年前我們用它撕裂蟲族母巢時，洛蘭在奇點里看見了......“

管道突然垂直下降。三人墜入一個球形空間，中央矗立著巨大的圓柱形裝置。它的表面刻滿與黑鳶機甲同源的符文，十二根輸送管連接著上方艦體，管壁內流動的卻是某種介于液態與光態之間的藍紫色物質。

“不是反應堆。“林溯的傷疤開始共振式灼痛，“這是......“

“囚籠。“洛蘭的聲音突然統一了，她機械義眼中的星圖投影與反應堆控制臺的指示燈同步閃爍，“我們捕獲了蟲族女王的部分量子意識。“

莫里斯突然劇烈顫抖起來。她的義肢自動指向反應堆側面的觀察窗——本該透明的玻璃后堆積著無數結晶化的尸體，全都保持著向前攀爬的姿勢。最前排那具尸體的制服上，監察廳的禿鷲徽章正在輻射中漸漸發黑。

“三個月前所謂的反應堆故障......“老工程師的聲音帶著某種解脫，“是洛蘭故意引誘監察廳的人進來送死。“

林溯突然明白了黑鳶為何對蟲族女王產生遲疑。那些尸體后頸處都延伸出靈骸族特有的能量觸須——它們在玻璃上組成一行閃爍的星際通用語：

“深淵之子，歡迎回家。“

艦載AI的警報聲刺破死寂。

“警告！檢測到熵械族空間折疊信號！“

“警告！D-12艙段檢測到靈骸族能量脈沖！“

莫里斯的義肢突然炸出電火花，全息投影強行展開——畫面里，七艘聯邦戰列艦正在破曉級周圍展開包圍網。而艦橋監控畫面顯示，艾麗卡正將某種銀色流質注入主控臺，她的納米機甲已覆蓋全身，形成與教科書里“新人類計劃“完全一致的作戰形態。

“原來是她......“洛蘭的機械義眼開始滴落類似淚液的冷卻油，“一直向聯邦傳送數據的不是監察廳。“

反應堆突然劇烈震動。林溯的傷疤在輻射中裂開，露出下方發光的神經束。他的視野再次被記憶碎片入侵：

-同一座反應堆前，年幼的自己被綁在測試椅上，穿白大褂的男人說：“最后一步，讓他接觸蟲族女王樣本......“*

現實與幻象重疊的剎那，林溯聽見黑鳶的召喚。那架被囚禁在龍骨艙的機甲正通過神經鏈接嘶吼，它的聲音像是千萬個自己在不同時空的疊加：

“它們要的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