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開學第一天，周小雨縮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校服下擺。教室里嘈雜的笑鬧聲像一堵無形的墻，將她與周圍隔開。作為轉學生，她早已習慣了這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周小雨是吧？“班主任李老師推了推眼鏡，“你坐到許明旁邊去，他是班長，有什么問題可以問他。“

小雨低著頭走向指定的座位，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她背上。當她拉開椅子時，同桌的男生轉過頭來，對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嗨，我是許明。“

那一刻，窗外的陽光正好灑在他的側臉上，給他鍍上一層金邊。小雨感覺心臟漏跳了一拍，然后瘋狂加速。許明的眼睛像是盛滿了整個夏天的陽光，明亮得讓她不敢直視。

“我、我是周小雨。“她結結巴巴地說，迅速低下頭整理書本，生怕他看見自己發燙的臉頰。

那是2005年9月1日，周小雨記住了這個日子，就像記住了一個秘密的起始符。

隨著時間推移，小雨漸漸摸清了許明的習慣：他每周三和周五放學后會去籃球場打球；他最喜歡藍色，所有文具都是不同深淺的藍色；他數學很好但英語總是不及格；他笑起來右臉頰有個小小的酒窩...

小雨開始偷偷記錄這些細節。她的素描本里全是許明的側臉——上課時專注的皺眉，解出難題時得意的挑眉，被老師點名時慌張的眨眼。她的日記本里寫滿了關于他的瑣事，甚至他隨口說的一句“今天天氣真好“都值得她用一整頁來反復回味。

“小雨，這道題你會嗎？“許明的聲音將她從思緒中拉回。

小雨猛地抬頭，發現許明正指著數學試卷最后一道大題。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微微蹙起的眉頭上，那里有一道淺淺的紋路。

“我...我看看。“她接過試卷，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一陣電流般的觸感讓她差點把試卷掉在地上。

她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題目上，卻發現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許明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縈繞在她鼻尖，讓她根本無法思考。

“我也不會。“最終她紅著臉承認，懊惱得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許明卻笑了：“沒關系，放學后我們一起去找老師問問吧。“

小雨點點頭，心里炸開了煙花。放學后，這意味著他們可以一起走過長長的走廊，或許還能一起走出校門...她的思緒已經飄到了幾小時后。

籃球場邊，小雨假裝在看書，實際上目光一直追隨著場上奔跑的許明。他穿著藍色球衣，汗水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一個漂亮的三分球后，場邊響起歡呼聲，幾個女生興奮地跳起來。

小雨抓緊了手中的書頁，胸口泛起一陣酸澀。她知道許明很受歡迎，每次比賽后總有很多人圍著他。而她只能站在最邊緣，像觀察一顆遙不可及的星星。

“周小雨！“許明突然朝她揮手，“幫我拿一下水好嗎？“

小雨愣住了，直到旁邊女生投來嫉妒的目光，她才如夢初醒般抓起許明的水瓶跑過去。

“謝謝。“許明接過水，仰頭灌了幾口，喉結上下滾動，水滴順著下巴滑落。小雨看得呆了，直到許明把水瓶還給她：“你每天都來看書嗎？這里太吵了吧？“

“我...我喜歡熱鬧。“小雨撒了謊，實際上她討厭噪音，但這里有許明，這就足夠了。

許明似乎想說什么，但隊友的呼喚打斷了他。“明天見！“他匆匆說完就跑回了球場。

小雨抱著他的水瓶，上面還留有他的體溫和指紋。那天晚上，她偷偷把水瓶放進書包帶回了家，盡管她知道明天必須還回去。

高中開學第一天，小雨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新教室。沒有許明的校園顯得格外空曠。她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機械地整理著新書本。

“這個位置有人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小雨猛地抬頭，許明的笑臉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撞進她的視線。他比初中時更高了，肩膀也寬了不少，但笑容一點沒變。

“你...你怎么在這里？“小雨的聲音因驚訝而顫抖。

“我搬家了，所以轉學到這里。“許明自然地在她旁邊坐下，“沒想到我們又是同校，太巧了！“

小雨低下頭掩飾自己發燙的臉頰，心里的小花一朵接一朵地綻放。命運給了她第二次機會，這次她決定勇敢一點。

“許明，“她深吸一口氣，“我們要不要...一起參加數學競賽？“

許明眼睛一亮：“你愿意和我一組？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搭檔呢！“

就這樣，他們開始了頻繁的課后練習。圖書館里，小雨常常偷看許明認真解題的側臉，看他咬筆頭時皺起的鼻子，看他靈光一現時發亮的眼睛。有時候許明會發現她在看自己，就會笑著彈一下她的額頭：“專心點，搭檔。“

每次觸碰都讓小雨心跳加速，但她開始學會掩飾，學會用玩笑回應。他們成了別人眼中的“好朋友“，只有小雨知道，這份感情早已超越了友誼的界限。

高二那年，許明交了一個女朋友。是隔壁班的文藝委員，長發飄飄，會彈鋼琴。小雨第一次見到他們一起走在校園里時，感覺世界突然失去了聲音。那天晚上，她躲在被窩里哭到凌晨，然后第二天裝作若無其事地恭喜許明。

“謝謝，“許明撓撓頭，罕見地有些害羞，“不過我覺得她沒你了解我。“

小雨的心漏跳一拍，但許明隨即補充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嘛。“

“朋友“這個詞像刀子一樣扎進心里，但小雨還是擠出了笑容：“當然，我永遠是你的朋友。“

高三時，許明和女友分手了。那天他逃了晚自習，小雨在操場角落找到了喝啤酒的他。月光下，許明的眼睛紅紅的，看起來像個迷路的孩子。

“她說不喜歡我總是想著籃球和學習...“許明悶悶地說。

小雨在他身邊坐下，小心翼翼地靠近一點，再近一點，直到他們的肩膀輕輕相觸。“她不懂你，“小雨輕聲說，“籃球是你的熱情，學習是你的責任，這些都是你的一部分。“

許明轉頭看她，月光在小雨的臉上投下柔和的陰影：“小雨，你為什么總是這么...懂我？“

因為我愛你，小雨在心里回答。但她只是聳聳肩：“朋友嘛。“

大學錄取通知書下來那天，小雨和許明坐在高中天臺上。許明考上了北方的名校，而她留在了南方。

“四年很快就會過去的。“許明說，但聲音里沒有多少信心。

小雨望著遠處的地平線，鼓起勇氣：“許明，我有話想告訴你。“

就在這時，許明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屏幕，臉上突然綻放出笑容：“是我前女友，她說...她想復合。“

小雨的話卡在喉嚨里，化作一陣苦澀。她強迫自己微笑：“那太好了。“

“你剛才要說什么？“許明問。

“沒什么，“小雨搖搖頭，“就是...祝你幸福。“

大學四年，小雨和許明保持著斷斷續續的聯系。每次看到他的朋友圈更新，她都會第一時間點開，然后對著屏幕發呆很久。許明和女友分分合合，而小雨始終沒有談戀愛。

“你在等什么？“室友問她。

小雨只是笑笑：“沒遇到合適的。“

畢業前夜，小雨終于鼓起勇氣，給許明發了一封長長的郵件，寫滿了這七年來她不敢說出口的感情。發送鍵按下的瞬間，她感到一種解脫，同時也感到恐懼。

許明的回復三天后才來：“小雨，我很感動，但我和女友已經和好了，我們打算一起出國...“

小雨沒有讀完就關掉了郵箱。那天晚上，她刪除了所有許明的聯系方式，燒掉了記錄暗戀的日記本。是時候向前看了，她對自己說。

十年后，小雨已經成為一名平面設計師。某個加班的深夜，電梯門打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

“小雨？“許明驚訝地叫道。

時間仿佛靜止了。三十歲的許明眼角有了細紋，但笑容依舊明亮。小雨感到一陣眩暈，仿佛回到了十五歲那年的教室。

“好久不見。“她聽見自己說，聲音平靜得不像話。

“我剛剛被調到這個項目，沒想到你在這里工作！“許明興奮地說，“一起吃個飯吧？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小雨想說“不“，想說“我已經放下你了“，但當她看著許明的眼睛，她發現自己還是和十五歲一樣無力抵抗。

“好。“她聽見自己回答。

餐廳里，許明告訴她這些年來的經歷：出國留學、分手、回國工作...

“你呢？結婚了嗎？“許明問。

小雨搖搖頭：“工作太忙了。“

許明猶豫了一下：“那封郵件...我一直想跟你道歉。我當時處理得太糟糕了。“

“都過去了。“小雨微笑，假裝沒看見許明眼中復雜的情緒。

飯后，許明堅持送她回家。在她公寓樓下，他突然說：“你知道嗎？我前年搬家時，找到了你送我的那個杯子。“

小雨心跳加速：“你還留著？“

“當然，“許明輕聲說，“直到它不小心摔碎，我才發現杯底有字...還有那封信。“

小雨僵住了。她從未想過他會發現那個秘密。

“為什么當時不告訴我？“許明問，聲音里有一絲顫抖。

小雨望著遠處的霓虹燈：“告訴你又能怎樣呢？“

許明沉默了很久，最后說：“我最近常常想，如果我早點知道...如果我沒有那么盲目...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小雨沒有回答。十年的時光像一條河，將他們隔在兩岸。有些話，錯過了時機，就永遠失去了說出口的意義。

“晚安，許明。“她轉身走進樓道，沒有回頭。

回到家，小雨從書柜最深處拿出一個鐵盒，里面是當年沒燒完的日記殘頁。她輕輕撫摸那些泛黃的紙頁，十五歲的自己仿佛就在眼前。

手機突然震動，一條新消息來自陌生號碼：“十年前我沒能給你回應，不是因為不愛你，而是因為不懂愛。現在我知道了，愛是周小雨這樣，安靜而持久。如果你愿意，明天晚上七點，老地方見。——許明“

小雨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滴在那頁寫滿少年心事的日記上。窗外，第一縷晨光已經悄悄爬上了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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