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顏書瑤站在靳沉舟的病房門前，手指懸在門把上方遲遲未動。白大褂口袋里裝著聽診器，沉甸甸的像塊石頭。她深吸一口氣，終于推開了門。

病房里，靳沉舟正靠在床頭看文件，晨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聽到開門聲，他頭也不抬：“我說過不需要早餐。“

“查房時間。“顏書瑤刻意讓聲音保持平穩，“我是你的主治醫師顏書瑤。“

文件頁角被捏出一道褶皺。靳沉舟緩緩抬頭，黑曜石般的眼睛直視她，里面看不出任何波瀾：“我記得你。“他合上文件，“但我需要的是醫生，不是舊情人。“

這句話像手術刀般精準地刺入顏書瑤的心臟。她握緊了胸前的聽診器：“在醫生眼里，只有病人，沒有舊情人。“她走到床邊，調出電子病歷，“術后24小時關鍵期，我需要檢查切口和心功能。“

靳沉舟突然掀開被子。病號服敞開的領口下，紗布覆蓋著手術切口。他的動作太猛，監護儀立刻發出警報。顏書瑤條件反射地按住他的手腕：“別動！“

他的皮膚滾燙，脈搏在她指尖下急促跳動。兩人同時僵住——這是五年來第一次肢體接觸。

“心率128，血壓160/95。“顏書瑤迅速抽回手，聲音有些發顫，“你知不知道擴張型心肌病患者情緒激動有多危險？“

靳沉舟冷笑：“比被初戀女友不告而別更危險？“

顏書瑤猛地抬頭，正對上他眼中轉瞬即逝的痛苦。她張了張嘴，護士突然推著藥車進來打破了凝滯的空氣。

“靳先生，該服藥了。“

顏書瑤接過藥盤，掃了眼醫囑單，眉頭微蹙。地高辛劑量比標準高出20%，而利尿劑卻少了三分之一。這種組合會加重心臟負荷。

“處方是誰開的？“

“林主任。“護士答道，“按靳先生之前的治療方案調整的。“

顏書瑤放下藥盤：“暫緩執行，我需要重新評估。“

等護士離開，她調出靳沉舟的完整病歷。隨著屏幕滾動，她的眉頭越皺越緊。血液檢查顯示肌鈣蛋白持續升高，但超聲報告卻刻意淡化了心室擴大的程度。有人在人為修飾他的病情數據。

“你知道自己的左心室射血分數只有28%嗎？“她指著屏幕，“正常值是55%以上。“

靳沉舟表情毫無變化：“所以呢？“

“所以你應該在ICU，而不是在這里處理文件！“顏書瑤奪過他手中的文件夾，“這種程度的擴張型心肌病隨時可能引發猝死！“

“那不正好？“靳沉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省得你每天面對不想見的人。“

監護儀警報再次響起。顏書瑤掙開他的手，按下呼叫鈴：“準備5mg安定靜脈注射，現在！“

當靳沉舟在藥物作用下終于沉睡，顏書瑤才發現自己的后背已經濕透。她輕輕掀開他的衣領，胸口手術切口周圍有奇怪的淡青色斑點——這不是術后正常反應。

“顏醫生？“門口站著個西裝筆挺的年輕男子，“我是陳默，靳先生的助理。“

顏書瑤迅速拉好病人的衣領：“來得正好，我需要了解靳先生完整的用藥史。“

陳默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所有資料都提交給醫院了。“

“是嗎？“顏書瑤指向藥車，“那為什么實際用藥與病歷記錄不符？“

陳默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林主任說需要根據臨床反應調整...“

“我是他的主治醫師。“顏書瑤一字一頓地說，“從今天起，所有治療必須經過我簽字。“

陳默離開后，顏書瑤重新審視著沉睡中的靳沉舟。他眼下的青黑比昨天更深，呼吸時鎖骨凹陷處有細微顫動——這是早期肺淤血的征兆。五年前那個健康強壯的戀人，如今被疾病折磨得形銷骨立。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卻在即將觸到他臉頰時停住。床頭柜上的手機突然亮起，一條消息彈出：「周總確認今晚7點探視，關于NT-27的事。」

NT-27？這個化學代號讓顏書瑤心頭一緊。作為醫學生化背景的專家，她知道NT開頭的編號通常代表神經毒素類物質。

走廊突然傳來腳步聲，她迅速退回安全距離。陳默帶著一位穿白大褂的中年醫生走了進來。

“林主任！“顏書瑤認出了心內科主任林世誠，“正好想請教靳先生的治療方案。“

林世誠笑容可掬：“顏醫生年輕有為啊，這臺手術全院就你敢接。“他走到床邊檢查監護儀，“靳先生是老病號了，他的情況比較特殊...“

“哪里特殊？“顏書瑤緊盯著他，“心肌病標準治療方案為什么不適用？“

林世誠的笑容僵了僵：“這個...涉及商業機密。靳先生是化工業巨頭，有些職業暴露史...“

正說著，靳沉舟突然睜開眼睛。他的目光在三人之間逡巡，最后定格在顏書瑤臉上：“你們在討論我的葬禮流程？“

林世誠連忙擺手：“靳先生說笑了，我們在討論優化治療方案...“

“出去。“靳沉舟聲音很輕，卻不容置疑。林世誠立刻拉著陳默退出病房。

房間里只剩下監護儀的滴答聲。靳沉舟撐起身子：“你看到了什么？“

顏書瑤將手機推到他面前：“NT-27是什么？為什么你的血液檢查里有神經毒素代謝產物？“

靳沉舟瞳孔微縮，隨即恢復平靜：“職業病。我投資化工企業，偶爾會接觸特殊物質。“

“這種'特殊物質'正在殺死你的心肌細胞。“顏書瑤逼近一步，“五年前你消失時還很健康，現在卻...你到底在隱瞞什么？“

靳沉舟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唇邊溢出一絲鮮血。顏書瑤慌忙按下緊急呼叫按鈕，卻被他抓住手腕：“離周政遠點。“他聲音嘶啞，“今晚無論聽到什么，都不要進來。“

當醫療團隊沖進病房搶救時，顏書瑤注意到陳默悄悄將一個銀色藥盒塞進了公文包。那絕不是醫院配發的藥品包裝。

夜幕降臨后，顏書瑤故意沒拉嚴值班室的窗簾。七點整，一個梳著背頭的中年男人帶著兩個保鏢走進靳沉舟的病房。透過玻璃反光，她看到那人俯身在靳沉舟耳邊說了什么，靳沉舟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五年前的意外該畫句號了。“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你把證據交出來，我保證顏醫生不會像她父親那樣...“

顏書瑤手中的病歷夾啪地掉在地上。她父親兩年前死于車禍，難道不是意外？

病房里突然傳來監護儀尖銳的警報聲。顏書瑤沖進去時，靳沉舟正痛苦地蜷縮成一團，而那個叫周政的男人冷笑著退到一旁：“考慮清楚，下次發作就沒這么幸運了。“

顏書瑤按下心臟除顫按鈕的瞬間，瞥見靳沉舟望向她的眼神——那不是痛苦，而是恐懼。他在害怕...為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