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決賽當天，散打館的穹頂被積雪壓得低垂，磨砂玻璃濾過的天光映得場內泛著冷藍。聚光燈在護具上投下細碎光斑，臨大跆拳道隊的金屬護具閃著冷冽的銀芒，而京華理工隊員們腕間膝頭的布制護具，卻在艾草氣息里泛著溫潤的米黃——那些繡著穴位圖的靛藍針腳，此刻正隨著隊員們的呼吸輕輕起伏，像蟄伏在布料下的活物。

林小婉踩在賽臺上，鞋底與橡膠地面摩擦出刺啦聲響。護膝內側的艾草碎葉蹭著她的腿彎，辛香混著體溫蒸騰，恍惚間竟讓她想起昨夜江臨在工作室挑燈縫補的背影：他指尖捏著銀線，鏡片上蒙著白霧，護腕里的足三里穴位圖被反復丈量，直到晨光爬上窗欞才終于擱下銀針。此刻李雪的冷笑傳來時，她忽然注意到對方護具邊緣的反光——那是過度緊繃的尼龍搭扣在扯拽肌肉，髂腰肌的輪廓在萊卡布料下形成異常凸起的結塊。

“喝！”李雪的高鞭腿帶著破空聲襲來，脛骨護板在燈光下劃出銀弧。林小婉卻在芯片解析的 0.3秒間隙里，清晰“看”見對方腰部豎脊肌驟然收縮的紋路。她本能地矮身，拳峰掠過對方腰眼穴時并非發力擊打，而是如江臨演示的那樣，用掌根輕輕一按——那是帶脈與足太陽膀胱經的交匯點，布料下的肌肉在指腹下陷的瞬間突然顫栗，攻擊軌跡偏斜的剎那，她的直拳已擦著對方下頜骨掠過，裁判的哨音混著場邊洛小川的驚呼炸開：“漂亮！腰眼穴卸力！臨哥教的太極卸勁法！”

江臨在場邊盯著沈明軒懷里的筆記本電腦，十七塊肌電手環的數據流在屏幕上跳動。陳雨桐的股四頭肌電信號突然飆升至 210μV，紫色曲線像受驚的蛇般扭曲。“大腸俞穴！”他幾乎是本能地伸手，指尖在空氣中虛點穴位，“讓她按護膝上的金色繡線！那是大腸俞對應的位置！”沈明軒的眼鏡片上蒙著水汽，手指在鍵盤上敲出殘影：“可是護具壓力值顯示她的髕腱承受——”“按中醫的！”江臨打斷他，視網膜上閃過陳院長教他的“以指代針”手法，“她的膀胱經淤堵，必須先通氣血！”

臨大教練王猛的眉頭擰成川字，看著江臨在場邊時而甩動手腕模擬推拿，時而對著空氣畫圈，活像個走火入魔的針灸師。“他在搞什么巫術？”他問助理，卻見自家隊員李雪的高鞭腿第三次偏斜，護具下的肌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搐。洛小川的直播鏡頭掃過觀眾席：“家人們注意看！臨哥這是用‘遠程穴位指導’，比 VR戰術還神！看見沒？陳雨桐的步法穩了！她在摸護膝上的血海穴！”

第三回合第 120秒，林小婉的鞋底在防滑墊上打滑。李雪的橫踢帶著破竹之勢襲來，護膝碰撞的悶響里，江臨視網膜上的三維模型突然爆紅——膝關節內側副韌帶出現 0.8毫米撕裂！他的指尖在口袋里掐進掌心繭紋，卻見林小婉的護具裂開縫隙，三根銀針正插在犢鼻、膝眼、陽陵泉穴，形成穩定的三角結構，針柄在聚光燈下泛著冷光，像嵌進血肉的星芒。

“別怕，跟著銀針的熱流走。”他忽然想起昨夜給林小婉扎針時說的話，此刻那些埋在穴位里的銀針正隨著她的氣血震顫，芯片解析出的生物電信號與艾草的溫性共振，在韌帶周圍形成無形的保護網。林小婉感覺不到疼痛，只覺得有股滾燙的細流從膝蓋竄向腳底，每根銀針都像小火苗，順著經絡點燃蟄伏的力量。當她轉身時，護具破裂的布料在風里翻飛，后擺拳卻比任何時候都更穩、更疾——那是江臨根據她的足厥陰肝經走向設計的軌跡，拳頭掠過李雪下頜的瞬間，對方后頸的風池穴微微凹陷，肌肉控制力在 0.1秒內歸零。

裁判的哨聲響起時，林小婉的護具已裂成三片，露出里面被汗水浸透的穴位圖。她望著場邊被隊員們圍住的江臨，看見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銀針，針柄上的太極紋在汗水里閃著微光——那是陳院長新送的冬至禮物，此刻正隨著他的呼吸輕輕晃動，像懸在時光里的錨點。

慶功宴的熱氣漫散在散打館角落，李雪抱著冰袋走來，護具邊緣還別著從林小婉護具上撿到的艾草碎葉。“其實我早就聽說過你。”她盯著江臨掌心的繭紋，那里有片淡紅的印記，是方才被隊員們擁抱時蹭到的藥酒，“小虎說你給流浪狗治骨折時，會先用銀針溫敷穴位，再用竹片固定。”江臨笑笑，指尖在她鶴頂穴揉按，掌溫透過運動服傳來：“動物的經絡和人相通，護具里的艾草也是給它們準備的。”李雪忽然注意到他指腹的薄繭，紋路竟與自己護具里的穴位圖分毫不差——那不是科技的產物，而是千萬次握針、施力、感知留下的生命印記。

雪在午夜停了，月光從穹頂縫隙漏下，在地面投下銀白的光斑。江臨和林小羽走在回校的路上，羽絨服拉鏈的摩擦聲在寂靜里格外清晰。她忽然想起比賽時看見的場景：當林小婉的護具破裂，露出里面的銀針時，江臨的瞳孔微微收縮，卻在瞬間被信任的光芒取代——那是對陳院長教導的信任，對中醫智慧的信任，更是對人與人間溫度的信任。

“陳院長寄來的穴位貼，每個都刻著不同的故事。”她晃了晃手里的銀盒，月光在銀片上流淌，“足三里是‘長壽穴’，血海是‘血之海’，這些名字，比任何數據都更有力量。”江臨望著她發梢的雪粒，忽然想起暴雨夜的孤兒院，想起陳院長在他掌心寫的針灸口訣。那些古老的文字，此刻正隨著芯片的藍光，在他視網膜上緩緩流淌，最終化作掌心的溫度，化作護具里的艾草香，化作每個被治愈者眼中的星光。

寒假的第一天，“太極立方”的預約系統顯示第 100個預約來自臨大跆拳道隊。洛小川在直播里舉著新護具樣品，沈明軒正在給銀線繡的穴位圖做導電測試，而江臨望著窗外的銀杏樹，忽然發現枝椏間已冒出嫩芽——就像傳統與科技的共振，正在某個清晨，悄然綻放出最溫暖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