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霞光染紅蒼穹。
靖邊軍的馬車已停在黃家醫館門前。
小荷抱著包袱，緊張地拉著寶兒的手：“小姐，我們真要去吳王府住啊？”
黃婉柔正將最后一包藥材裝入箱籠，
聞言之后，玉指微頓。
昨夜李煜派人傳信，說馮延巳可能會對她不利，必須即刻遷入吳王府。
“小荷，我既為吳王側妃，理應回吳王府。”
隨即她摸了摸寶兒頭頂。
這個在朱雀大街之中中救下的五歲幼童，睜著烏溜溜的眼睛仰頭看她。
他似乎也聽懂了小荷與黃婉柔的對話。
眼睛流露出一絲膽怯與恐懼。
“姐姐！”
“別怕，寶兒。”
黃婉柔蹲下身替寶兒整理衣領，“吳王殿下，那里有很好吃的桂花糕。”
“而且他會保護我們！”
“嗯！”
寶兒乖巧的點頭，
馬車穿過剛剛蘇醒的金陵城，小荷趴在窗邊看街景，忽然指著遠處驚呼：“小姐，你快看，好大的房子！”
黃婉柔抬眼望去，
吳王府的飛檐在朝陽下泛著金光。
朱紅大門前，一個身著淡紫羅裙的女子正翹首以盼。
隨著她的微微抬頭，
發髻上的白珠步搖搖弋。
發出清脆的響聲，
待馬車停穩，那女子竟親自上前掀開車簾。
“可是婉柔妹妹？”聲音如清泉擊玉。
黃婉柔怔住了。
她想象中的周娥皇該是雍容華貴的世家小姐，可眼前人未施濃妝，只在鬢邊簪了支白珠步搖，笑起來美若天仙。
“民女參見...”她剛要行禮，就被周娥皇扶住手臂。
“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必這些虛禮。”
周娥皇的目光落到拽著黃婉柔衣角的寶兒身上，眼睛一亮，“這就是殿下說的那個孩子吧？”
她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掏出個布老虎，“寶兒是不是？”
寶兒怯生生地點頭，接過布老虎后竟主動拉住了周娥皇的手指。黃婉柔暗暗稱奇，這孩子平日最怕生人。
周娥皇一手牽著寶兒，一手挽著黃婉柔往府里走：“我把風華樓收拾出來了，那兒離我的棲鸞閣近，院里有株百年海棠，正好給妹妹晾藥材用。”
穿過九曲回廊，府中仆婦們紛紛駐足行禮，好奇地偷瞄這位吳王親口承認的側妃人選。
周娥皇忽然停步，對眾人道：“都聽好了，黃姑娘的話就是我的話，誰若怠慢！”
“就是與我和吳王殿下作對！”
“絕不寬宥！”
她語氣依舊溫柔，卻讓所有仆人齊齊低頭。
“是！王妃娘娘！”
風華樓前，一樹海棠開得正艷。周娥皇推開雕花門扉，室內陳設雅致，最顯眼的是靠窗擺放的一套精致藥柜。
“聽說妹妹擅用楚地之法炮制藥材，我讓人照著楚國醫館的樣式打的。”周娥皇指著藥柜上的鳳凰紋飾，“不知妹妹可還合用？”
黃婉柔眼眶發熱。
這些細節，連李煜都未必知曉。她正要道謝，忽見周娥皇從丫鬟婉兒手中接過一個錦盒。
“初次見面，一點心意。”
盒中是一把精致的銀制藥勺，柄端鑲嵌著罕見的藍田暖玉。
黃婉柔精通醫道，知道這種玉研磨入藥可安神魂。如此貴重的禮物，又如此貼心。
“姐姐...”她終于哽咽出聲。
周娥皇輕輕擁抱她：“我知你心里不安。但你要信殿下，也要信我。”
她在黃婉柔耳邊低語，“在這深宮里，我們女子更要互相扶持。”
周娥皇果然有皇后的風采與大度。
“兩位漂亮姐姐……”
寶兒突然扯了扯兩人的裙角：“餓...”
周娥皇撲哧一笑，蹲下身刮了下寶兒的鼻子：“小饞貓，這就帶你去吃最好的乳酪酥！”
她轉向黃婉柔，“妹妹先歇息，晚些我來找你商量寶兒的教養事宜。”
待周娥皇離去，小荷才敢出聲：“小姐，周娘娘和傳聞中一點都不一樣...”
黃婉柔望著窗外滿樹海棠，道：“是啊，我們都小瞧了她。”
…………
夜幕低垂時，
黃婉柔正在風華樓后的浴池沐浴。
這是楚國風格的浴間，四角點著安神的艾草香，池水引自溫泉，泛著淡淡硫磺味。
她散開發髻，烏黑長發如瀑垂落水中。
“小荷，再添些熱水。”
腳步聲靠近，木勺舀水的聲音響起。
但遞來的不是熱水，而是一枝新折的海棠。
黃婉柔猛地回頭，透過屏風看見一個修長的男子身影。
那身形很熟悉。
正是她日思夜想的愛郎……
吳王……李煜
她慌忙沉入水中，只露出肩膀：“殿下怎么...”
“愛妃說你今日受累了，本宮特來看看。”李煜的聲音帶著笑意，“放心，屏風很厚，本宮什么也看不見。”
水汽氤氳中，黃婉柔看見李煜的影子在屏風那頭坐下。
他竟自顧自地開始吟詩：“'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后面該接什么好？”
黃婉柔知道他在打趣自己，紅著臉接道：“'芙蓉帳暖度春宵'？殿下這是把奴家比作楊妃了？”
“不。”
李煜的聲音突然認真起來，“楊妃禍國，而你...”
屏風上他的影子做了個手勢，“你救死扶傷，更在朱雀大街救下寶兒。今日吳王妃與本宮說，那孩子夜里不再驚醒了，都是你的安神湯之功。”
水聲輕響，黃婉柔往身上撩水：“姐姐待奴家極好。”
“她向來如此。”
李煜的影子似乎在把玩什么物件，“不愧是名門世家之女。”
黃婉柔忽然想起什么，從水中抬起手臂。
在氤氳水汽中，她右肩胛處隱約浮現一抹紅色紋路，
那是用特殊藥水繪制的鳳凰紋身，遇熱才會顯現。
“殿下，朝中之事如何？”
黃婉柔撥動池中之水，瞬間激起一絲漣漪。
李煜劍眉一蹙，微微搖頭：“暗流涌動，波云詭譎，很不好。”
黃婉柔感受到了李煜的凝重。
她柳眉輕蹙，“如何不好？”
“馮延巳這個老賊，果然陰險毒辣。”
“因為其心腹陳璉在富貴賭館不慎泄露北寇密謀和暴露陳璉身份之事。”
“馮延巳居然派死士將陳璉滅口！”
李煜緩緩起身，將衣架上的粉色薄紗伸手遞給屏風后面浴池之中的黃婉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