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了，肉粥好了。”其實不用大牛喊，那混著肉香的麥仁香早飄滿了院子。狗兒像撒歡的兔子似的沖到屋外，李洛和方圓倒還知道規矩，慢悠悠跟著王成后頭出來。

眾人剛坐定，幾個孩子就捧著碗呼嚕呼嚕喝起來。兩個大人攪著粥碗，王成突然擱下筷子。

“這么大的事兒，為啥不先跟我說道說道？”王成手里的筷子在粥碗邊沿輕輕一磕，“早說過那是個火坑，你偏要往里跳。如今又添了這幾張嘴...”他抬眼掃過埋頭扒飯的孩子們，喉結動了動，只是嘆了口氣。

王氏一聽這話就炸了毛：“回回上你這兒就得翻這些陳年舊賬！”她把粥碗往桌上一墩，米湯濺出幾滴，“俺自個兒挑的漢子俺認！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爺們，比你當年說的那些強百倍！”

王氏說著一口把粥喝完，“啪“地把碗撂在桌上：“俺家窮歸窮，可答應的事一口吐沫一個釘！多幾張嘴是不容易，可應下的事就是潑出去的水，認了就是一家人！”

她拽起最小的孩子就往門外走，臨到院門突然回頭：“大牛，把那袋新磨的面給俺捎上。”幾個孩子只能默默跟在她身后，不一會就消失在土路盡頭，只剩王成端著半碗粥站在當院。

半道上，李洛走得渾身不自在，方才在王家，他腳趾頭都快把地板扣爛了。

這會兒終于憋不住了，悄悄拽了拽張翠柳的衣角“二妞，你姥爺和你爹到底咋回事，怎么看起來有仇似的。”

張翠柳偷瞄了眼走在前頭的娘親，故意放慢腳步，等拉開幾步距離才壓低聲音道：“俺爹沒去當兵前就跟娘好上了。后來去投軍，也是想掙份聘禮風風光光娶娘過門。”

她捻著毛茸茸的草穗，還偷偷看了李洛一眼“姥爺一心想讓娘嫁到縣里當少奶奶，誰成想娘直接卷了鋪蓋住到爹的茅草屋里，姥爺本想把她綁回家來，俺娘直接拿了把菜刀坐在門口，姥爺這才作罷。”

李洛心里暗嘆，這家人當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倔脾氣。轉念一想，要不是這份死心眼兒的實在勁兒，怕也不會收留他們這幾個無家可歸的。

李洛正暗自感慨，忽見田壟間一道人影疾奔而來。王憲跑得衣襟散亂，額上青筋暴起，眼里冒著火星子。

“大姐！”他一把攥住王氏的胳膊“了不得了！村東頭老劉家的姑娘不見了！我這正要去尋大爺說道，方才跟姐夫也知會過了！”

————————————

“說說吧，昨日都學了些什么？”林如海擱下茶盞，青瓷底兒碰著紫檀案幾，發出一聲脆響。

黛玉垂著眼睫，指尖在裙褶上無意識地畫著圈。學什么？自然是什么也沒學。

明明自己跟這家伙說得好好的認真聽先生講課，結果跟先生說起些有的沒的，結果盡扯些不相干的。若不是念在他能幫襯爹爹的份上，自己才不愿替他遮掩。

黛玉撅起了嘴，略帶不滿的說道：“賈先生昨兒倒不曾講些詩書，多講了些史書，什么張湯、致都之類的古人，還有什么唐太宗父子，宋高宗父子的舊事。”

她頓了頓，嘴角微微翹起，“末了還扯到揚州的鹽商，說這揚州鹽商如何奢華，我看這賈先生或有所指，說不準想替爹爹分憂呢。”

林如海聞言，指間捻著的青須忽地一頓，眼中精光微閃，這賈時飛是何意，莫非是想淌這攤渾水？

念及此，唇角不由泛起一絲冷笑。自己既已許諾待黛玉課業完結便舉薦他入仕，此人竟連這數月光景都等不得？

他忽覺胸中一陣郁結，自己在朝中素有清名，是眾人贊嘆的誠實君子，怎么這賈化如此不信任自己？

正思量間，忽聽廊下小廝來報：“老爺，賈先生候在門外求見。”林如海聞言雙目一凜，正主來了。

不多時，只見賈雨村撩袍跨過門檻，步履輕緩卻不失章法。他先向林如海深深一揖，又朝黛玉微微頷首，這才直身道：“晚生賈化冒昧叨擾，實在唐突，妄請林鹽臺恕罪。”

林如海朗聲一笑，三步并作兩步上前，雙手虛扶住賈雨村的手肘：“賢弟啊賢弟。”他語氣親熱“你雖晚我幾年登科，又是玉兒的先生，這般稱呼，豈不生分了？”

賈雨村聞言，忙又躬身作揖，連道“豈敢”。林如海眼風一掃，黛玉立時會意，輕移蓮步上前，執起繡帕虛扶道：“先生何須如此多禮？昨日聽先生講史論今，受益良多。”

賈雨村這才直起身來，卻聽黛玉又脆生生道：“先生昨日所講的歷代名臣軼事，還有揚州鹽務典故，當真引人入勝。”

她眼波盈盈望向父親，復又低頭抿嘴一笑，“往后還望先生多講些這樣的故事才好。”

林如海眼尾余光掃過黛玉，便讓黛玉給兩人斟茶來，黛玉盈盈一拜，便走出書房，實則喊了雪雁去，自己便蹲在廊下偷聽。

本來她是不想做這種事的，可奈何那家伙信中幾番叮囑，言語中近乎懇求，她也只能勉為其難了。

林如海斂了笑意，指節輕叩案幾：“賢弟給玉兒講這些個'趣事'，想必是心有所想啊。”

賈雨村聞言，面上恭敬如常，心里卻暗啐一口：“好個林如海！世人皆道你是謙謙君子，今日方知也是個假道學，拿親閨女做筏子，好不要臉！”

賈雨村暗暗咬牙，面上卻擺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躬身拱手道：“晚生見大人自上任以來，夙興夜寐，為陛下分憂，為鹽政勞心，實在不忍見大人如此操勞。一時情難自禁，這才與姑娘多說了幾句...還望大人恕罪。”

林如海眼中精光一閃，心中暗道：“好個賈時飛，果然如傳聞般急功近利。當年因濫用酷吏手段被罷官，不想仍是這般不擇手段。”

他端起茶盞輕抿一口，遮住嘴角的冷笑：“本想著也算親戚，便賣個好，既然你自愿淌這渾水，那邊怨不得我了，這人用得好了，倒不失為一柄快刀。”

林如海輕捋長須，含笑道：“賢弟既有高見，不妨直言。如海雖愚鈍，倒也能為賢弟謀個差事。

賈雨村心頭冷笑，果然在這等著我呢，我賈雨村也是堂堂兩榜進士，自然也是有一番氣度的。

雖然心有所想，面上卻愈發恭敬，又是一拜到底，從鹽引稽查說到灶戶改制，越說越是眉飛色舞。見林如海撫掌稱善，手上還不停給他添茶。

黛玉在廊下聽的驚奇，這賈先生好歹是兩榜進士，昔日坐過五品堂官，怎地三言兩語就著了道？想不通，難不成那家伙真的是個天才？

————————————

義父們有月票推薦票求求投一投吧！再不行給個評論也是極好的，讓我知道有人在看也好，感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