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又輪到李洛上值。

他倒是熟門熟路了，驗完腰牌之后，便進了紫禁城，直直去值房換了衣服。

這回倒沒人再敢跟他找事了，反倒是這些勛貴子弟見了他，一個個熱情的不行，送水的送水，捏肩的捏肩，揉腿的揉腿。

看的旁邊的王仁牙都咬碎了，心里便暗自下定決心，以后若是他來，自己一定不來了。

反正來這當差也沒什么意思，還不如回家去高樂。

李洛也沒空管他，沒多久就聽太監來傳他隨侍御前。

說是隨侍，其實就是乾清宮門口一站，當個柱子杵半天，他倒是不累，就是忒無聊了。

他倒是心里平靜，可里面的順德帝卻在發著脾氣：“夏守忠，你說沈煉早該到了，怎么還沒信兒傳回來？”

夏守忠趕忙回稟道：“陛下息怒！依奴婢估算，沈千戶今日剛至薊鎮，或是還需要些時日來查......”

可這皇帝還在氣頭上，心里急躁的很，哪管你那些，連帶著他也了遭殃，“夏守忠，你那皇城司就沒半點消息嗎？”

夏守忠趕忙跪倒在地上，額頭緊貼青磚：“陛下，這……”

話到嘴邊也不敢多說，他自然知道自家這皇城司主要是監視百官，如何能查得到俺答的軍隊動向？

可此時皇帝正在氣頭上，他哪敢反對，只能任由他發泄怒火。

順德帝突然泄了氣般跌坐在龍椅上，嘆了一口氣說道：“起來吧，不怨你.....若是林卿在就好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問道：“他女婿在不在？把那小子叫進來。”

夏守忠如蒙大赦，連滾帶爬起身，往殿外奔去。

見李洛仍筆直如松地立于廊下，他重重拍了拍李洛的肩膀：“陛下召見。“

他壓低聲音，小心翼翼的囑咐著，“小心應對，陛下正為九邊之事煩躁，問話怕是不好答。“

說著便引著李洛進了御書房，李洛剛行了個禮，這順德帝便擺了擺手：“行了，不用多禮了，你過來。”

李洛剛近前，便看到這皇帝桌上擺的輿圖，可想到規矩，又不敢靠太近。

這皇帝看出他的想法，直接說道：“你近前來便是，朕恕你無罪。”

李洛這才幾步走到御桌前，“陛下您這是？”

順德帝面色陰沉，語氣透著怒意：“俺答前些日子在大同，用老弱做誘餌，把大同總兵騙出城，將其部眾盡數殲滅后，便往東逃竄。十萬大軍，竟一下子沒了蹤跡。你且說說，這俺答到底去了何處？”

這話剛問出來，李洛便不由得脫口而出，“薊鎮！”

見他如此篤定，皇帝也不禁有些驚訝，這種可能性他不是沒考慮過，可卻不敢跟這小子一般這么肯定。

“你為什么這么肯定？”皇帝的語氣讓人捉摸不透。

為什么？李洛總不能說他看過差不多的劇本？不過這個倒也不難推斷，更何況還是先畫靶子再射箭。

他朝著皇帝拱了拱手，“陛下，敢問九邊，離神京近的這幾鎮，哪一鎮最難守？”

皇帝略一思索，便有了答案，“自然是薊鎮。”

薊鎮綿延千余里，平原山地交錯，關隘眾多，防守起來難度要大很多。

而宣府和大同，防線短不說，全都靠著山脈，只要把守好關鍵便是。

李洛又開口問道，“若是這幾鎮被突破，敢問陛下，哪一處到京城更快？”

皇帝心中更加肯定了，“自然也是薊鎮。”

要說近，宣府也近，可是那邊路要更難走，便是破了關，還要面對難行的山地。

李洛最后又問了一句，“若是從這幾鎮趕往京城，哪一鎮到了神京后，援軍來的更慢。”

順著他的思路，皇帝不免有些驚恐，“自然還是薊鎮。”

別說他看了劇本，就是沒看，這種可能性也足夠讓人浮想聯翩。

聽到這里，其實已經不用李洛再說，皇帝自己已然想到后果。

“李卿，你說的很好。”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又看向夏守忠吩咐道，“賞林家姑娘些錦緞，玉器，讓李卿下值一并帶回家去吧。”

李洛趕忙謝恩，他也知道皇帝現在需要思考，便直接告退了。

至于皇帝會怎么辦，他不知道，但他覺得即便是現在傳信去薊鎮，未必就能防得住。

黛玉在府中閑坐無事，心中百無聊賴。

忽就想起之前跟李洛說起寧國府的秦可卿，想到她身體不好，還整日困在房中，再想到李洛說的那些事，便想著去看看她。

黛玉遂向賈敏告假，之后徑直往寧國府而去。

寧國府內，秦可卿病情愈發沉重，身形消瘦得厲害，幾近形銷骨立。

府中上下眾人，皆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卻又實在無計可施。

正好剛才，馮紫英前來拜訪，聽聞此事，便向賈珍舉薦了一位頗有名望的御醫。

賈珍不敢耽擱，趕忙差人前去延請。

待御醫仔細診完脈，開了兩副藥離去不久，便有下人匆匆來報：“老爺，西府林姑娘前來探望蓉大奶奶了。”

賈珍旋即吩咐下人，趕忙請黛玉進來。

但見黛玉笑意嫣然，身旁帶著丫鬟，緩緩而入。

她先依次向賈珍、尤氏行禮問安，又跟賈蓉打了個招呼。

本以為只是尋常的探病之行，乍見眾人都聚在此處，趕忙說道：“我聽聞蓉哥兒媳婦身子欠安，整日困在房里，想必心中煩悶，故而特來探望。珍大哥可莫要嫌我來得唐突呀。”

賈珍趕忙滿臉堆笑地回應：“林姑娘這是說的哪里話！我們高興還來不及，豈會有絲毫厭煩之意？這不，剛剛御醫才離開，開了兩副藥，蓉兒媳婦服下后，精神頭倒是好了些，你這就過去看看她，正好陪著說說話。”

黛玉也不想跟賈珍多說話，輕輕福了個身，便朝著秦可卿的屋子走去。

自那夜寧府夜宴后，她跟李洛就討論過寧府里的事，不過基本都是李洛說，她聽。

按他說的，這府里爺們怕是一個好人都沒有。

其實黛玉是有些不信的，非要親眼來看看。

若是真的，倒不如讓她和李洛拿弓將寧府這倆爺們都射死，落得個清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