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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北境霜

大越永熙十七年,霜降后的第七日,北境烽煙堡的城墻上結著尺厚的冰棱。沈溫妍掀開暖轎窗簾時,正看見一隊玄甲騎兵踏碎冰河而來,為首之人的披風上凝著霜花,像極了十二年前那個雪夜,趴在她窗臺上的少年。

“公主殿下,是江將軍的迎親隊?!彪S行的老太監王順佝僂著腰,聲音里帶著敬畏,“聽說北境軍在他手里訓得如鐵桶一般,連魏國人都忌憚三分。”

沈溫妍指尖摩挲著袖中玉墜,墜子上刻著半枝斷蓮——那是江桉十二歲生辰時,她偷偷塞給他的禮物。那時他還是吏部尚書府的小公子,總愛蹲在御花園的假山上看她撲流螢,直到漁州案爆發,他父親江贏被冠以“通敵”之罪,滿門除了他這個年僅十歲的獨子被貶北境外,其余皆沒入奴籍。

騎兵漸近,沈溫妍看清為首之人的甲胄。玄鐵護心鏡上刻著寒梅紋路,正是當年江家的族徽。江桉勒住韁繩,翻身下馬時,披風帶起的風卷落枝頭殘雪,他抬頭望來,眼底映著城樓上的鎏金宮燈,卻像結了層冰。

“臣江桉,見過公主殿下?!彼麊蜗ス虻兀曇羧绫本车谋影憷溆?,卻在看見她腰間玉墜時,喉結輕輕動了動。

沈溫妍忽然想起十二年前的餞別宴。她躲在廊柱后,看著江桉被侍衛拖出殿外,他回頭望來,眼里沒有淚,只有她看不懂的火光。那時她才八歲,不懂何為“通敵”,只記得他常給她編芙蓉花繩,說等她及笄時,要送她全天下最美的頭面。

“起來吧?!彼龎合潞黹g的澀意,“父皇命你帶領迎親隊護送魏國公主回京,明日便隨本宮啟程?”

江桉站起身,甲胄相撞發出清響:“回殿下,臣已備下三輛暖車,兩輛載魏國貢品,一輛……”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她轎邊的鎏金炭爐,“給公主殿下暖手。”

沈溫妍怔住。北境苦寒,她來時帶了十車炭火,卻不想他連暖車的細節都記得——當年在京中,她最怕冷,每次去江府,他總要提前讓人在暖閣里燒好地龍。

暮色里,又有一騎奔來。馬上之人穿著月白錦袍,腰間懸著柄玉骨折扇,在玄甲軍中格外顯眼。他遠遠看見沈溫妍,便笑著揮鞭:“溫妍妹妹,多年不見,竟長成亭亭玉立的美人了!”

“謝公子。”沈溫妍認出這是江桉兒時的玩伴謝時苑,謝家如今在京中掌管戶部,與江家曾是世交,“聽聞你在北境做了三年鹽運使?”

謝時苑跳下馬,折扇“啪”地展開,扇面上畫著半枝殘蓮:“是啊,跟著江桉這冰塊喝了三年北風,如今總算能回京城了!”他忽然湊近,壓低聲音,“溫妍妹妹,你可知道,此次迎親宴上——”

“時苑?!苯窈鋈怀雎暎驍嗔怂脑?,“去清點貢品。”

謝時苑撇了撇嘴,卻乖乖地轉身離開。沈溫妍望著江桉的側臉,他的眉骨比兒時更鋒利,卻仍有當年那道被狗咬傷的淺疤,藏在眉尾的陰影里。

是夜,沈溫妍住在烽煙堡的主帳里。炭火在銅爐中噼啪作響,她對著案上的輿圖出神,忽然聽見帳外傳來爭執聲。

“江將軍,末將愿率三百鐵騎護送公主殿下!”是北境副將楊回的聲音,“京中那些言官……”

“不必?!苯竦穆曇舻统?,“我帶的人足夠?!?

沈溫妍放下輿圖,走到帳邊,透過縫隙看見楊回握拳站在月光下:“將軍,您為北境守了十二年,如今回京城,卻要被百姓指著脊梁骨罵‘通敵之后’,末將不服!”

帳外沉默許久。沈溫妍看見江桉抬手,拍了拍楊回的肩:“當年漁州的水,比北境的冰更冷。我若不回去,那些沉在江底的冤魂,如何能閉眼?”

他轉身時,披風上的寒梅紋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沈溫妍忽然想起輿圖上漁州的標記,那里毗鄰魏國,十二年前突發水患,江贏作為欽差大臣前往賑災,卻被彈劾私扣賑銀,導致十萬百姓溺亡。

第二日啟程時,江桉親自為她牽馬。沈溫妍看著他掌心的老繭,想起昨夜聽見的話。原來他并非不想留在北境,而是要回京城,為當年的案子討一個公道。

迎親隊伍行至半途,忽然有快馬送來急報:“啟稟公主殿下,魏國公主的車架在青楊峽遇襲!”

沈溫妍攥緊韁繩:“可有傷亡?”

“魏國護送的侍衛全滅,但公主殿下被劫走時,留下了這個?!碧今R呈上半片繡著并蒂蓮的帕子,邊緣染著血跡。

江桉接過帕子,指尖在并蒂蓮的紋路上游走:“是魏國皇室的標記。時苑,你帶一隊人走左翼,我和公主走右翼,楊回,你帶人搜索峽谷?!?

沈溫妍看著他瞬間冷下來的眉眼,忽然想起十二年前的雪夜。那時她偷跑出宮,看見江桉在巷子里被一群乞兒圍毆,他護著懷里的包袱,任那些石頭砸在背上,直到她帶著侍衛趕來。后來才知道,包袱里是他母親的牌位,被人從祠堂里扔了出來。

青楊峽的風卷著黃沙,沈溫妍跟著江桉拐進一條窄谷時,忽然聽見頭頂傳來弓弦輕響。

“小心!”江桉突然撲過來,將她按在石壁上。羽箭擦著她的鬢角飛過,釘在三丈外的樹干上,箭尾纏著魏國的狼頭紋布條。

沈溫妍心跳如鼓,抬眼看見江桉近在咫尺的臉。他睫毛上沾著沙粒,呼吸卻穩得可怕,手按在她腰后,隔著三層冬衣,仍能感覺到掌心的溫度。

“殿下可曾練過武?”他忽然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異樣。

沈溫妍搖頭,忽然聽見谷口傳來喊殺聲。江桉扶她起身,指尖在她腰間輕輕一按:“跟著我,別回頭。”

他抽出腰間的寒鐵劍,劍光在黃沙中劃出銀弧。沈溫妍看見他左腕的舊疤,突然想起十二年前他被發配時,她偷偷塞給他的那瓶金瘡藥——不知道他在北境的這些年,究竟受過多少傷。

戰斗結束時,楊回帶著人趕來,臉上染著血:“將軍,刺客全滅,但有一人留了活口,他說……”

“不用說了?!苯裉唛_腳邊的尸體,目光落在刺客手腕的刺青上,那是魏國死士的標記,“去通知太子殿下,魏國公主怕是來不了了。”

沈溫妍看著他蹲下檢查刺客傷口,忽然發現他指尖在發抖。原來他并非真的刀槍不入,那些藏在高冷外表下的傷,只有在無人處,才會悄悄發作。

是夜,迎親隊伍在山谷中扎營。沈溫妍抱著暖爐坐在篝火旁,看見江桉和謝時苑坐在遠處的石頭上,似乎在爭執什么。

“你真的要回京城?”謝時苑的聲音帶著焦急,“你可知那些言官早就備好了彈劾的折子,說你在北境私囤兵器,意圖謀反!”

江桉望著跳動的火焰:“我若不回,漁州的案子便永遠翻不了身。當年父親在獄中托人帶給我一句話——‘漁州的水,是紅的?!?

沈溫妍心頭一震。紅水?難道當年的水患,其實是血水?

謝時苑嘆了口氣:“也罷,我陪你一起查。反正戶部的賬冊里,漁州那年的賑銀數目對不上,說不定……”

他的話突然被馬蹄聲打斷。遠處傳來喊殺聲,一支穿著大越軍服的隊伍突然襲來,箭頭直指江桉的營帳。

“是劫殺!”楊回提著刀沖過來,“將軍,末將護你突圍!”

江桉一把拉住他:“對方沖的是我,你帶公主先走!”

沈溫妍看著越來越近的火光,突然想起十二年前的餞別宴。那時她以為再也見不到江桉,卻不想在北境重逢。如今,難道又要看著他在自己眼前出事?

“我不走!”她抓住江桉的手,“要走一起走!”

江桉怔住,看著她眼中的堅定,忽然笑了。那笑容像冰河初融,帶著十二年來的第一次暖意:“好,一起走。”

他們在亂軍中突圍時,沈溫妍忽然被人從背后襲擊。江桉轉身替她擋住刀刃,鮮血染紅了他的玄甲。而楊回為了拖住追兵,帶著二十個弟兄斷后,最后倒在血泊中,手里還緊握著那面染著寒梅紋的軍旗。

黎明時分,沈溫妍看著江桉為楊回合上眼睛,忽然明白,有些傷口,永遠無法愈合。但有些感情,卻在血色與霜華中,悄悄發了芽。

迎親隊伍抵達京城那日,下著細雪。沈溫妍站在城樓之上,看著江桉騎著馬走在最前方,他的披風上少了一角,卻仍像十二年前那個倔強的少年,在流言蜚語中,一步步走向屬于他的戰場。

而她知道,這場關于折花與解憂的故事,才剛剛開始。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他們將共同面對朝堂的陰謀、江湖的追殺,以及那段被血色浸染的漁州往事。而她鬢邊的玉墜,終將與他護心鏡上的寒梅,在歷經風霜后,綻放出最動人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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