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蘇白疲憊地坐在椅子上,剛剛為傷員包扎完傷口,他累得肌肉都有些酸痛,腦袋也昏昏沉沉。忙了許久,此刻他只想短暫地歇一歇,閉上雙眼,暫時放空自己。
突然,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這份寧靜。大嬸神色慌張地從遠處跑來,身影在昏暗的光線里顯得有些狼狽。
到了門口,她猛地頓住,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蘇白。她的雙手不自覺地揪著衣角,指尖因用力過度而微微泛白,每一秒的等待對她來說都像是在受刑。
終于,她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焦急,一個箭步沖進屋內,聲音尖銳得都變了調:“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這兒愣神?軍隊的人都來了!你再不走,是想被他們抓走嗎?”
大嬸和蘇白一樣,都是華夏人。她的人生,自呱呱墜地起就被命運的車輪無情碾壓。剛出生,一場毫無征兆的災難如兇猛的海嘯,瞬間將她的家庭卷入無底深淵。
長輩們滿臉悲戚與無奈,只能帶著尚在襁褓中的她,背井離鄉,漂洋過海,前往鷹醬的土地。
在鷹醬這片看似充滿希望的土地上,大嬸慢慢長大,組建了自己的家庭。
丈夫寬厚的肩膀是她堅實的依靠,孩子天真爛漫的笑容是她生活中最溫暖的慰藉。每天清晨,陽光輕柔地灑進屋子,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著簡單的早餐,歡聲笑語回蕩在屋內,那時的她,以為這樣平凡而幸福的生活會一直延續下去。
然而,命運的殘酷遠超想象,猙獰的獠牙再次露出。
丈夫和孩子滿懷一腔熱血,踏上了鷹醬軍隊的服役之路。他們離開的那天,大嬸站在門口,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中既有著身為軍屬的驕傲,又隱隱有些不安。
誰能料到,這一去竟成永別。各種意外與莫名的事故,如隱匿在黑暗中的惡魔,一點點將他們的生命吞噬。
那是一個暴雨如注的日子,大嬸接到了噩訊。她木然地站在雨中,雨水肆意地打在臉上,和著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而鷹醬政府對待此事的態度冷漠至極,對家屬的痛苦視而不見,只是一味地隱瞞真相,任由這些破碎的家庭在絕望的深淵中苦苦掙扎,自生自滅。
多年來,鷹醬的媒體就像一群聒噪且心懷叵測的烏鴉,不斷在大嬸耳邊灌輸著對華夏的錯誤認知。那些歪曲事實、顛倒黑白的報道,如同慢性毒藥,一點點侵蝕著她的思想,讓她誤以為華夏和鷹醬一樣,是個落后、不負責任的地方。
盡管小時候家人千叮萬囑,逼著她學中文,告誡她不能忘本,可隨著時間的流逝,親人一個個離去,那些關于華夏的真實模樣,也逐漸被歲月的塵埃層層掩埋。
這一兩個月,蘇白的出現,好似一道溫暖而明亮的光,照進了滿是苦難的難民營,也照進了大嬸千瘡百孔的內心。
她每日都能看到蘇白忙碌不停的身影,在分發物資時,他總是耐心細致地將物資遞到每一個難民手中,還不忘送上幾句安慰與鼓勵;照顧傷病時,他更是不辭辛勞,端水喂藥、換藥清創,從無一絲抱怨。
有一回,一個受傷的孩子因疼痛哭鬧不止,蘇白立刻蹲到床邊,輕聲細語地給他講有趣的故事,還變戲法似的拿出自己舍不得吃的糖果哄他,直到孩子破涕為笑。
大嬸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感動在心底。在這個冰冷殘酷的世界里,蘇白就像一團熾熱的火焰,溫暖著每一個人。
所以,當她得知蘇白要去參軍時,內心深處涌起了無盡的恐懼與擔憂,那些被深埋的痛苦記憶瞬間如洶涌的潮水般奔涌而來。
她仿佛又看到了丈夫和孩子離去時那孤獨又決絕的背影,淚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轉。之前,她已經苦口婆心地勸了蘇白好幾次,每一次都飽含著一個長輩對晚輩的關愛與擔憂,可蘇白參軍的決心堅如磐石,任誰也無法動搖。
今天,眼看著軍隊的人真的來了,她心急如焚,不顧一切地跑過來,只想把蘇白帶走,在心里無數次吶喊著:絕不能讓蘇白重蹈丈夫和孩子的覆轍。
心思敏銳的蘇白很快察覺到了大嬸的異樣。往日里,大嬸的眼神總是溫和慈祥,可此刻,那眼神中滿是焦慮與恐懼,這讓蘇白的心猛地揪了起來。他疑惑地開口,聲音里滿是關切:“大嬸,您咋這么著急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大嬸的嘴唇微微顫抖,猶如秋風中飄零的落葉,淚水在眼眶里打著轉,隨時都可能奪眶而出。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將藏在心底多年的痛苦和擔憂一股腦地傾訴出來,那些悲傷的往事如決堤的洪水,洶涌澎湃,傾瀉而出。
蘇白聽完,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整個人呆立在原地,沉默不語。他的內心陷入了兩難的痛苦掙扎,一方面,他迫切地想告訴大嬸,兔子軍隊和鷹醬軍隊有著天壤之別,兔子軍隊是人民的軍隊,保家衛國、守護人民,有著堅定的信念和崇高的情懷;
可又怕這些話會像一把鋒利的鹽撒在大嬸那尚未愈合、血肉模糊的傷口上,讓她再次陷入失去親人的痛苦回憶中,那種撕心裂肺的痛,他實在不忍讓大嬸再承受一次。
另一方面,讓大嬸別為自己操心,這話他怎么也說不出口,畢竟大嬸是真心實意地關心自己,這份沉甸甸的情誼,他又怎能忍心辜負。
一時間,狹小逼仄的屋子里,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仿佛空氣都被凝固了。兩人靜靜地站著,誰也不愿打破這份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沉默,唯有墻上的鐘表滴答作響,仿佛在為這份沉默計時。
與此同時,外面寬敞的空地上,兔子戰士們正在有條不紊地召集新兵。點名工作緊張而有序地進行著,每點一個名字,就有一個朝氣蓬勃的年輕身影響亮回應,那一聲聲回應,充滿了對未來軍旅生活的期待與憧憬。
可當最后一個名字念完,負責點名的戰士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他敏銳地發現人數不對,少了一個。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小跑到班長面前,“啪”地敬了個標準得無可挑剔的軍禮,大聲報告:“報告班長,人數少了一個。”
班長正專注地核對名單,聽到這話,眉頭瞬間皺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神情嚴肅得仿佛能洞察一切,他嚴肅地問道:“誰呀?”“蘇白!”戰士回答得干脆利落,聲音響亮得在空地上回蕩。
“蘇白?”營長原本在一旁和其他戰士交談,聽到這個名字,忍不住插了一句。他的腦海里,立刻像放電影一樣浮現出蘇白在難民營忙碌的身影,那充滿活力與熱忱的樣子,仿佛就在眼前。
班長好奇地看向營長,眼中滿是探尋的目光,問道:“營長,您認識他?”
營長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贊許的神情,說道:“這小伙子是個好人,這一個月來,他就像個不知疲倦的鋼鐵戰士,一直在最前面幫助營中的難民們。
不管是天氣再不好,總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可以說,整個難民營里好幾百人都受過他的幫助。按道理,他不應該不來啊。我剛剛還特意讓人去叫他了,而且之前看他那興奮勁兒,滿心期待著參軍,眼睛里都閃爍著光芒,不像是會反悔的樣子。”
“哦?是嗎。”班長聽了營長的話,對這個遲遲未出現的蘇白產生了濃厚的好奇,“營長,您知道蘇白在哪不?我想去見見他。”“當然,請。”營長爽快地答應了,帶著班長朝著蘇白所在的地方走去,兩人的腳步匆忙,仿佛帶著使命。
兩人來到那間屋子前,推開門,看到屋內兩人沉默的樣子,都愣住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沉重得能讓人窒息的氣息,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悲傷籠罩,讓人感覺壓抑極了。
營長率先打破了這凝固得如同堅冰的氣氛,他的聲音在安靜的屋子里格外清晰:“你們這是咋了?發生什么事了?”
這一問,就像一道威力巨大的閃電,把蘇白和大嬸的思緒瞬間拉回了現實。兩人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向門口,眼神里還帶著未消散的迷茫與悲傷。蘇白還沒來得及開口,大嬸一看見兔子軍人,眼神里充滿了驚慌,像一只護崽的母獸,全身的毛發都豎了起來,充滿警惕與恐懼。
她迅速把蘇白拉到身后,嘴里不停地哀求著,聲音里滿是絕望與無助:“蘇白他是個好小伙,能不能別讓他去。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
說著說著,大嬸雙腿一軟,竟然要給兩人下跪磕頭。在她的心里,自己這輩子已經歷經磨難,什么苦都吃過,怎樣都無所謂了,可蘇白,這個像自己親生孩子一樣的年輕人,有著“天使般的心”,是她在這世間最珍視的存在,絕對不能出事,她無論如何都要護他周全,哪怕付出自己的一切。
蘇白、班長和營長三人看到這一幕,都嚇了一跳,臉上寫滿了震驚。他們趕緊沖上前,一人一邊,小心翼翼地把大嬸拉了起來,嘴里不停地說著安慰的話,每一個字都充滿了溫暖與關懷,手輕輕拍著大嬸的后背,試圖讓她的情緒穩定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大嬸的情緒終于稍微平復了一些,不再那么激動,可眼神里依然透著深深的恐懼與擔憂。營長看著蘇白,臉上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仿佛在審視一個即將面臨考驗的士兵,忍不住問道:“蘇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得給我個解釋。”
蘇白看了眼身后還在微微顫抖的大嬸,那顫抖的身軀仿佛在訴說著無盡的悲傷,他深吸一口氣,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毫無保留地說了一遍。
屋內的幾人聽了,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每個人的心里都像壓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很不是滋味。
特別是班長,想到大嬸的丈夫和孩子都死在了軍隊里,雖然不是自己的部隊,但那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和無奈,還是讓他的心情格外沉重,仿佛被烏云籠罩。
過了良久,營長剛想開口安慰大嬸,卻被班長伸手攔住了。班長看向蘇白,語氣平和卻又帶著幾分不容置疑,像一位沉穩的指揮官下達命令:“蘇白,你跟著你們營長去那空地上將衣服換好等著吧,我單獨跟大嬸說說話。”
蘇白見狀剛想開口,卻剛好看見一旁的營長在給自己打眼色。他心里明白,營長肯定有自己的考量,一定是為了自己和大嬸好。無奈之下,他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又深深地看了眼大嬸,那眼神里,滿是不舍和擔憂,仿佛在向親人告別。然后,他跟隨一旁的營長一起轉身離開,每一步都邁得沉重而緩慢,把空間留給了大嬸和班長。
走在路上,營長一直留意著蘇白的狀態。只見蘇白低垂著頭,腳步沉重得像灌了鉛,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仿佛被悲傷的枷鎖緊緊束縛。營長忍不住伸出手,輕輕地給了蘇白一個爆栗,想把他從悲傷的泥沼中喚醒。
“啊!”蘇白疼得叫出了聲,他捂著腦袋,不解地看向營長,眼神里滿是委屈與疑惑,“營長!你打我干嘛!很疼的!”
營長瞪了蘇白一眼,那眼神里滿是恨鐵不成鋼,說道:“疼才好!就想讓你清醒清醒!你呀,是不是又因為大嬸的話心里難受啦?”
“……對,我......哎呦!干嘛又打我!”蘇白捂著又一次被敲打的頭,一臉幽怨地看向營長,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營長沒有理會蘇白的抱怨,語重心長地說道:“蘇白啊,你可得振作起來!你看看你現在這模樣,哪還有點即將成為軍人的精氣神?之前在難民營幫忙的時候,我還覺得你是個能扛事兒的小伙子,充滿了朝氣與擔當,怎么就因為大嬸這幾句話,就被情緒牽著鼻子走了呢?
你好好想想,你去參軍是為了什么?不就是想改變現狀,幫助像大嬸這樣受苦的人嗎?就你現在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進了軍營,怎么訓練?怎么提升自己?又怎么去改變千千萬萬個像大嬸這樣的人的命運呢?
我知道大嬸的經歷讓你心里不好受,那種痛苦我感同身受,可這就是現實。當了兔子軍人,就得把這份痛苦和憤怒化作前進的動力,而不是被它拖垮。穿上這身軍裝,就意味著扛起責任,你要是連這點情緒都控制不了,以后還怎么在戰場上沖鋒陷陣,怎么保護那些需要保護的人?”
蘇白聽著營長的話,一開始還有些懵,像在黑暗中迷失方向的羔羊,可漸漸地,他的眼神變得明亮起來,仿佛在黑暗中找到了那一絲曙光。
他終于回過神,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內心涌起一股堅定的力量。他對營長深深鞠了一躬,態度誠懇得讓人動容,說道:“營長我明白了!對不起!我錯了!”
營長看著蘇白,欣慰地點了點頭,那眼神里滿是認可與鼓勵,指了指前面還剩下的一套新兵軍裝,說道:“到了,自己去換衣服。”蘇白再次深鞠一躬后,便跑上前去開始換衣服,那奔跑的身影充滿了朝氣與決心。
很快,蘇白就將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了,他登上運輸車,靜靜地等待大嬸和那軍人的談話結束。營長看著蘇白,暗自點了點頭,仿佛在對他的成長表示肯定,然后便獨自前往周圍看看還有沒有需要幫助的人,那離去的背影充滿了使命感。
終于,過了大概一刻鐘,班長終于是出現了,只不過只有他一個人,那大嬸為何沒有出來,蘇白并不知道。沒等蘇白詢問,甚至沒給營長說話的機會,那班長直接就坐上了副駕駛讓駕駛員開車走了。
蘇白見狀,心急如焚,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被撕裂了,趕緊從那車內往外探出頭,眼睛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尋著,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想要看看大嬸出現了沒有。
畢竟,這段時間的相處,不單單是大嬸因為蘇白的行為而感動,蘇白也早已把大嬸當成了自己最親的親人。他無數次看見大嬸像個慈祥的老奶奶一樣,把自己本就不多的食物和衣物分給其他難民,那慷慨的樣子,仿佛自己并不需要這些;無數次看見大嬸哪怕自己累得直不起腰,汗水濕透了衣衫,也要去幫助那些受傷的難民,那堅定的身影,充滿了力量。難民營所處的位置,是距離外界聯邦不可控范圍最近的一個,因此每天都會有大量難民來臨,而大嬸總是忙碌在救助的第一線,像一位不知疲倦的守護者……
無數個“數次”,再加上那不知道什么原因導致的大嬸對他的偏愛,讓蘇白因為父母過世而缺失的親情,終于得到了彌補。在他眼里,大嬸就是自己最親的家人,是他在這世間最溫暖的港灣。
只不過,蘇白這一次尋找注定是沒有結果的,無奈之下,他只能坐回原位。心里既無奈,又有著一絲難以言說的不舒服,像有一根刺扎在心里。不過,他想起營長說的話之后,很快就調整了過來,在心里默默打算著,下一次空閑了,一定要再來跟大嬸好好聊聊天,把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決心都告訴她。
很快,伴隨著汽車離開,漸漸消失在遠方,甚至直接看不見背影。營中一處沒有被人注意到的石堆后,營長和大嬸還有一個小女孩的身形緩緩浮現。
“你還要瞞他多久?”營長無奈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疲憊,仿佛承載了太多的秘密。
“快了,快了。”大嬸的聲音沙啞,像是帶著無盡的滄桑,每一個字都仿佛是從歲月的深處飄來。
“......算了,隨你吧。”營長聽見大嬸的聲音,沉默良久,那沉默里仿佛藏著千言萬語,終于說完后,也就獨自離開了,那離去的背影有些落寞。
而大嬸沒有在意營長的離去,只是微笑著看向蘇白離去的方向。
“奶奶,哥哥去哪啦啊?”身旁小女孩的那甜甜的聲音緩緩響起來。
大嬸聽了她的話,慢慢地將她抱在懷里,“哥哥啊,哥哥去當大英雄了!八月和奶奶在這乖乖的等哥哥回來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聽見大嬸的話,小女孩的聲音也是變得興奮了起來。“那奶奶,我們快回去吧,回去給哥哥做一件好看的披風!英雄都是要披風的!我要親手給哥哥做一個!”
“好!我們回去給哥哥做英雄的披風!”大嬸說著,寵溺的摸了摸那名叫八月的頭,隨后就準備帶著她離開。只不過在走的時候,她還是轉過身深深的看了眼蘇白離開的方向。
她的眼中滿是慈愛,就像一位母親看著遠行的孩子,那目光里充滿了牽掛與祝福。
只不過,如果有人在這就會發現,大嬸的眼中充滿了血絲,那是無數個日夜擔憂和痛苦的見證,而她的身體,也在微微顫抖,仿佛在訴說著那些不為人知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