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低垂時,元禾盤坐在玄龜甲雕成的石鼓上,周身流轉著五色煙霞。十二個扎著藤蘿環的稚童圍作一圈,赤足踩著赭色靈壤,眼瞳里映著山川碧空虛影。
“上回說到東海歸墟...“元禾捻動腰間懸掛的水木葫蘆,清越聲里漾開層層漣漪,“有玄鰲負島,其甲紋暗合周天星辰;禺虢踏浪,長嘯可引月華倒懸。“青衫袖口忽而翻涌起水霧,幻化出鯤鵬扶搖九萬里的殘影,惹得小童們驚呼連連。
忽有風雷聲自西北來,度厄道人踩著九品赤蓮虛影落下。他腰間獸面紋銅鈴叮當作響,驚散了幾只偷聽的木精。“元禾道友倒是好耐心。“度厄廣袖間飄出三昧真火凝成的赤蝶,“這些頑童聽慣了后羿射日、巫妖大戰,偏要纏著外客講些新話本。“
元禾指尖輕點,將赤蝶化作青鸞繞樹三匝:“道友謬矣。稚子心通天道,方才講那北冥有魚時,倒令貧道參透幾分陰陽化生之妙。道友此番前來可是人族祖地傳來信息了”
話音未落,度厄掌心已浮現燧人氏圖騰的青銅令牌,紋路間隱約可見河圖洛書殘影。“人族祖地傳來天機。“他屈指輕彈,令牌化作玄光飛入元禾手中,“持此物可踏遍人族九黎八荒,只是...“目光掃過聽得入神的稚童們,嘴角泛起一絲苦笑,“莫要再教這些小兒偷學騰云術。“
元禾長身而起,腳下生出青蓮虛影。回望時,見那些孩童正用樹枝在靈壤上勾畫星圖,其中竟隱現紫微垣方位。他輕笑一聲,對著度厄稽首道:“他日若見赤水涌金蓮,便是貧道還道友這段因果之時。“
度厄袖中玄黃氣未散,便見元禾足下已凝出五色慶云。那青松化作的翠鳥忽而長鳴一聲,羽翼抖落點點乙木精華,竟在虛空生出三朵未名花。“道友這般急促?“度厄驚詫。
元禾廣袖翻卷間,九道云篆自袖口飛出,在云端結成“上善若水“的古樸道紋。青玉幡無風自動,幡面上葵水道紋活了過來,踏著雷鳴之音朝度厄頷首。“三載叨擾,已承貴部因果。“說話時袖中飛出枚玉簡,落地化作丈高石碑,碑文竟是人族未載加速普通植物成熟的乙木靈術。
祥云起時,萬里山河倒卷如畫。元禾每過一處部落,必見不同氣象:有巢氏遺民在萬年建木上結廬而居,檐角懸著雷獸顱骨煉制的風鈴;燧人支脈棲于地火熔巖間,孩童嬉戲時足底自生避火金蓮。最險是在九黎交界處,見相柳后裔化形作惡,九首噴吐的毒瘴將百里桃林蝕成白骨,元禾反手祭出青玉幡,幡中飛出九道青龍氣,正合周天乾元之數,硬生生將妖物煉作一柄九竅蛇矛。
三月后,赤水之中有漁人見奇景:青衫道人駕云掠過時,受傷的旋龜背甲自動愈合;七日后南荒部落供奉的圖騰柱上,莫名浮現持幡道人斬相柳的浮雕。最玄妙是某次洪災時,青玉幡化作千丈翠屏攔下滔天濁浪,待水退去,那幡影竟凝成連綿青峰,山間時有翠鳥銜著靈芝救治傷者。自此,赤水兩岸部落皆傳唱:“青幡過處災厄消,翠羽一振百病除。“
青鳥振翅掠過林間,喙中銜著后天八卦盤。每當遇見懷胎母獸,盤中坎水位便涌起清泉;遇幼崽則震卦生雷云護持。元禾觀此天機顯化,八卦虛影中勾勒出四象獵陣:青龍位專鎖業火纏身者,白虎位鎮壓血煞沖天輩,朱雀玄武雙卦卻化作甘露滋養新生靈。
元禾行至赤水倒懸處時,青玉幡忽的震顫不已。幡面葵水道紋組成夔牛之形直指下方被瘴氣侵蝕的火山群。但見七座活火山呈北斗狀排列,地火毒瘴將方圓百里化作焦土,偏有一株通體赤紅的妖藤攀附在熔巖壁上,九枚赤果正吞吐著地肺毒火。
“倒是株硬脾氣的靈植。“元禾輕笑,水木清華幡卷起三千地脈土氣,生生將火山群移形換位,布成先天八卦陣勢。待地火歸位時,那妖藤結出的果實竟炸開萬點火星,辛辣之氣直沖云霄,連護體青光都被灼出漣漪。元禾內心感念,如此辛辣,不就是異數記憶中的辣椒嗎?后元禾將果實飛濺而出的火星種子和靈植本體全部收入水木清華幡中,打算培育出洪荒版的辣椒。
元禾在幡中洞天辟出三畝靈圃專門培育此椒,最終培養出三種辣椒。第一株赤焰椒,地火精魄凝成的根須扎破虛空,枝葉舒展間看到其中好像熔漿流動;第二株麻椒受乙木靈氣點化,枝葉間生出細密電紋;第三株霜火椒最奇,竟引來癸水澆灌,果實表面結出霜花。
三載光陰,元禾觀其生長軌跡暗合天地人三才之數:赤焰椒果皮浮現地炎神紋,食之可御九幽寒氣;電紋麻椒花開時伴有霹靂聲,研磨成粉竟能封住地仙五感三息;最妙是那霜火椒,以癸水滋養的果實遇擊即爆,即可食用,也可作為驅趕野獸的工具。
這日行至東海之濱,先天八卦盤忽的指向某處寸草不生之地。元禾掐指演算,見地底百丈處有上古玄龜遺骸,龜甲縫隙凝結著晶瑩顆粒。水木清華幡搖動間,萬里云氣化作巨掌破開地層,取出的鹽晶經三昧真火淬煉,在鼎中結出大量粉末,元禾則繼續命名為鹽。
月華浸染赤水時,元禾掌心浮起三昧真火凝成的鼎爐,鼎壁上饕餮紋正對著百里外某頭作惡百年的劍齒虎咆哮。水木清華幡懸于九霄,垂下三千瓔珞鎖住八方氣機,那妖獸額間業火印記忽明忽暗——正是吞吃過人族修士的憑證。
“合該入我鼎中。“元禾并指為劍,虛空中凝出十二道乙木道鏈。劍齒虎周身騰起血煞,卻被飛出的法鏈穿透琵琶骨,精血化作九道赤虹沒入鼎爐。鼎內霜火椒與電紋麻椒自行飛旋,竟在妖獸精魄消散前,將其百年修為煉成三顆剔透血丹。剩下的血肉被元禾撒上椒鹽,用火一烤,散發出陣陣肉香,比在人族部落之中品嘗的無味熟肉味道好上許多。
三足青銅鼎內,劍齒虎筋骨與火椒共沸七日,竟熬出半鼎赤玉髓;電紋麻椒粉撒在熊掌上經離火炙烤,油脂滴落時幻化出小型周天星辰。某次以九頭雉雞燉湯,揭蓋時沖天香氣凝成鳳凰虛影,引得三千里內未開智的禽類盡皆朝拜。
元禾在繼續游歷人族部落之中,也將椒鹽傳入人族,一改人族無味熟肉,撒上椒鹽的熟肉,被人族部落之人驚為天人。當人族部落之人知道椒鹽來因,爭相效仿,人族部落隨著椒鹽傳開的,還有大量人族品嘗周邊植物功效的舉動。一時之間,人族出現了大量稀奇古怪的味道,酸甜苦辣咸俱全。
赤水畔升起三千朵功德金蓮時,元禾正以水木清華幡為筆,在龜甲上銘刻《五味真解》。忽見東方天際垂落七道血煞,凝成人族哭嚎之相,后天八卦盤震出裂帛之音——卻是因果反噬將至。
三日前,有巢氏部落的巫祭取雷擊木仿制元禾的青銅鼎,將火椒與相柳毒腺同煉,鼎炸時百里內人族雙目盡赤;昨日燧人支脈誤食地肺毒蕈,三百壯士化作石像立于火山口;最慘烈當屬九黎邊境,某部落竟用麻椒汁涂抹兵器,反被妖風卷回部落,老幼皆僵立如木偶三月有余。
人族祖地內,十二尊燧人木杖同時迸發離火。大巫祝赤須倒豎,掌中浮現的河圖殘片映出萬千冤魂:“那元禾分明是妖族細作!“話音未落,腰間掛著的九黎戰鼓自動擂響,震碎三千里外某座供奉青玉幡的祭壇。
藥叟一脈卻拋出神農耒耜,地脈龍氣化作青幕護住剩余祭壇:“若無椒鹽破瘴,去年洪災時要多死十萬族人!“兩派氣機對撞間,祖廟穹頂星圖忽明忽暗,二十八宿竟有半數偏移原位。
人皇神農氏取指尖精血點在龜甲,裂紋顯化出未來之景:見自己口含百草,九竅噴血卻仍蹣跚前行。遂揮動赭鞭打散爭執氣勁:“此劫當應在我身,與元禾何干?“說著將三縷白發投入青銅鼎,煉出可解百毒的翡翠丹丸分送各部落。
元禾正立于云巔,腳下八卦陣圖顯化人間慘相。翠鳥銜來染血的電紋麻椒,他輕嘆一聲將其煉入幡中:“不歷此劫,怎見神農氏嘗百草的功德?“
三月后,雷澤深處有漁人見奇景:青衫道人踏波而行,所過之處中毒者吐出黑血凝成瑪瑙,神智混沌者眼中飄出靛藍霧氣。最玄妙是某部落新生嬰孩啼哭時,口中竟帶椒香之氣,掌心隱約浮現麻椒神紋。自此,人族將這場劫難刻在龍龜甲胄上,稱其為“百草之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