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鴉掠過枯枝時,張冬季手中的煙斗正在簌簌落灰。他望著祠堂檐角銹蝕的銅鈴,恍惚間又聽見十六年前那個冰冷的夜,襁褓中嬰孩撕心裂肺的啼哭與雷鳴交織成命運的協奏。如今少年掌心的風環泛著青玉光澤,那是五百年來只有在風之執政身上才出現過的的“蒼風之擁“——五百年來七位天選者的印記之一。
老村長布滿裂痕的手掌按在供奉著先祖牌位的柏木供桌上,檀香灰落在虎口的舊疤上。那疤痕是當年為護住亂爬的啟陽被火塘燙傷的。祠堂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他忽然想起啟陽五歲那年追著風車摔進麥田,沾著草屑的小臉在夕陽里笑成金燦燦的模樣。
老人佝僂的背影在祠堂搖曳的燭光中顯得愈發單薄。他固然可以用十五年的養育之恩把少年留在羽安村,可這樣太自私了!
“爺爺!我學會馭風術了!”少年清亮的聲音猶在耳畔。可此刻少年房間傳來的元素波動卻讓梁柱震顫,三道風紋的覺醒輝光穿透窗紙,在青磚地面投下流螢般的光斑。張冬季枯瘦的脊背佝僂得更深了,他數著供桌上龜裂的紋路,仿佛在丈量自己自私的限度。
而在元素漩渦中心,李啟陽正被青色的風繭包裹。他看見無數半透明符文從指尖流向心口,最終在胸腔凝成三枚旋轉的楔形印記。房間外的古槐忽然簌簌搖動,二十年未開花的枝頭竟綻放出冰晶似的白蕊。少年剛要伸手觸碰飄進窗欞的花瓣,意識卻突然墜入粘稠的黑暗。
這次夢境帶著鐵銹味的潮濕。李啟陽踩過浸血的瓦礫,看見焦土中斜插著半柄斷劍,劍穗上的藍寶石在月光下泛著妖異的紫。當那個身披殘破戰袍的身影從硝煙中浮現時,他嗅到了熟悉的沉水香——正是他枕邊香囊的味道。
“阿姐?”少年脫口而出的稱謂讓他自己都驚愕。女人玄鐵面甲下露出的下頜蒼白如瓷,戰甲縫隙間垂落的發絲卻泛著與他相同的黛青色。“去風息崖,”她的聲音像是穿過千年冰層傳來,“當古老龍族的哀嚎被風撫平之時,你會找到風的答案,風之執政會指引你路途的方向。”
未等追問,女人忽然化為萬千青羽。李啟陽狂奔著追逐那片飄向殘月的翎羽,卻被腳下突然涌現的星圖絆倒。他低頭看見掌心不知何時攥著半枚玉牌,溫潤的觸感竟與夢境如出一轍。
李啟陽有些疑惑,自己明明沒有見過那個女人,卻喊她“姐姐”,仿佛他們本就如此,村長爺爺也不了解自己的身世,只說過當年撿到他的情況。
晨霧未散時,張冬季將系著褪色紅繩的玉牌放在石磨上。他粗糙的指腹反復摩挲著玉牌背面的各色元素花紋——十六年來每個難以入眠的深夜,他都在燭火下偷偷描摹這個紋樣。當啟陽背著行囊出現在院門口時,老村長正用艾草綁著護身符,晨光將他鬢角的白霜染成淡金。
“風之域的雪七月不化,記得把裘衣裹在包袱最外層。“老人將玉牌塞進少年掌心時,指尖在微微顫抖。祠堂方向忽然傳來清脆的鈴響,二十年沉默的銅鈴正在晨風中吟唱。張冬季望著少年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那抹黛青徹底融入山嵐,才從袖中取出已然碎裂的命盤,上面最后一道裂紋正緩緩爬上“蒼龍七宿“的星位。“執政大人啊,保佑啟陽吧!”張冬季喃喃自語道。老人無法預知未來,他只希望李啟陽能夠平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