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黑，城頭亮起了火把。

巫三祝自恃有城墻做掩護，哪怕被老龍的義軍圍著，也沒露出緊迫來，而是悠然自得的在衙門喝小酒。

很快，一名披甲的男人從外面走了進來，看見巫三祝納頭便拜。

“老爺，城外的人馬一直很安靜。”

“然后呢？”

“小人看見他們似乎在生火造飯。”

巫三祝怔了一下，隨即從案前站起，來到大堂中央，看了看外面已經黑透的天，輕捋了幾下胡須。

“既然沒有動作，那咱們更無須著急，吩咐底下人以逸待勞即可，等夜間對方休息時，只管敲鑼打鼓便是。”

“小人明白。”

那披甲男人恭恭敬敬地答應一聲。

轉身離開。

......

另一邊，朱順端著碗米粥坐在地上，周圍的兵士們也都如此，輪流著吃飯，見他這樣不慌不忙的作態，鄒伺龍著實是迷糊壞了。

雖說他知道巫三祝是想己方主動攻城，但一千多人就這樣圍著城池，左右不見動靜，他心底還是焦慮的。

“大兄，這巫三祝比咱們想象中沉得住氣啊。”

朱順輕笑著說了一句。

聞言，坐在邊上的何繼業也笑了，隨即眼睛里露出一絲狠厲，片刻后道：“巫三祝不知兵，那咱們不妨派出人手，好弄些動靜出來。”

“我與城內兄弟早有約定，只要這邊有了動靜，待城門防守薄弱之際，他們就能搶了門樓，接應我等。”

何繼業發話了，大家當即興奮起來。

朱順點了點頭，看向一旁的鄒伺龍：“大兄，安排吧！領批人去城門一側挖，使勁挖！弄出的動靜越大越好！”

“他娘的，就等公子這句話。”

鄒伺龍大手一揮，當即領了一個大隊往另一處城門去。

“兒郎們，就從這給我挖！”

他將一個小隊調了上來，在距離南門月城五十步的地方，開始挖掘地道。

這個距離是有講究的，遠了耗時太久，近了要被城墻上的弓箭射殺。

五十步，剛剛好是弓箭疲軟的距離。

“我們這樣挖，城內遲早得知道，萬一出來如何是好？”

一名小隊長有些擔憂。

他回頭望了一眼身后，大家手里還有人只拿了一桿竹槍。

鄒伺龍咧嘴大笑。

“出來就打唄，咱們怕攻城，可沒有怕野戰！”

“我們沒有甲胄，兵器就是些竹子！”小隊長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倒不是怕打不贏，而是怕折損太過嚴重。

“那也比里頭那些肩鋤頭，手拿鐮刀的民壯強。”鄒伺龍吹胡子瞪眼。

他對這小子的態度十分不滿，認為對方是怕了。

“少他娘的廢話！”

“將人換下來，這天氣熱的，這么干可不行。”

此刻，在地道入口處，十二個士兵正不要命的拼命挖土，已經在跟前堆砌起一道泥墻。

七月龍川，仍是酷暑。

左右收割后光禿禿的稻田里，一大群麻雀正在覓食，被幾只野狗的到來驚起飛走。早飯過后，太陽剛剛從遠處的山尖處鉆出，還算不得太熱。

巫三祝登上城墻時，城外的虎賁團已經輪番上陣挖了一天一夜。

以至于現在究竟挖到了何處，城內都還一無所知。

虎賁團剛開始挖的時候，守在東門的巫有志還以為，對方是在挖掘壕溝以防城內突然殺出，直到挖出來的土越來越多，卻絲毫不見壕溝的影子。

他這才感覺不妙。

匆匆報往縣衙巫三祝處。

巫三祝聽說朱順竟然想打挖地道偷城的主意，立刻派人在城墻下放置大水缸數個，用于監聽對方進度。

水缸監聽城墻根這個辦法，是他偶然從一本書上看來的。

當用水缸確定地道挖來的方向后，就可以在城內對應的位置，橫挖一條深壕，然后派人守住，敵人只要挖進城，必定會在深壕處冒頭，出來一個殺一個，就完全取決于城內了。

所以，挖地道也不見得是很好的攻城辦法。

龍川城周近三里，四周有護城河環繞，城高兩丈八，闊丈八，四門筑有月城，已經算得上是座堅城了。

因為護城河的存在，挖掘地道的第一步應當是截斷護城河水。

但由于近年來干旱嚴重，龍川城外四周又都是稻田，壓根沒有多少水，佃農們就都去引護城河的水來灌溉。

本來水位就低的護城河，在這樣的情況下幾近干涸。

無形中倒是幫了朱順他們大忙。

巫三祝站在城墻上，一百五十步外就是虎貴團扎營的地方。

所謂的營地，也僅是用些竹子枯木搭了幾個草棚子。

士兵們亂糟糟的擠在一起躲避陽光，每一次的牛角號聲響起，就有十來個人從窩棚處沖上前去，將前面挖掘的人替換下來。

這個規律很頻繁，每隔一炷香的時間就會替換一次。

眼看對面運土的士兵，光著膀子來來回回似乎不知疲倦，而挖出的泥土小山似的堆在入口周圍，將里面遮蔽得嚴嚴實實。

“我倒很想知道他們幾時能挖通。”

巫三祝胸有成竹，并不擔心對方挖掘地道。

一條地道，最多容兩人同時并行，城內只需提前守住出口，就可以輕松應對，就算人手短缺，也完全可以用火攻，水攻。

若地道被提前偵知，那么也就失去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巫三祝也正因為如此，才對朱順挖地道的做法嗤之以鼻。

“依侄兒看，估計快挖過河了。”巫有志指著洞口的土堆：“叔父請看，上面新出的土明顯要比之前的潮濕。”

巫三祝瞇起眼睛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卻見小山似的土堆上，那剛運出來的土確實明顯不同。

不但顏色有差異，還成糊狀。

他意外的看了眼巫有志，沒想到這個體壯腦弱的侄子，竟還有如此細致的觀察力。

“不錯，你繼續守在此處。”

天氣越來越熱，巫三祝有點兒頂不住了，交待一聲便下了城。

來到城下，他又和守在水缸前的丁壯，講解了如何根據聲音分辨遠近，這才滿意的回縣衙去了。

“公子，木板不夠了，是不是將前邊那些窩棚給拆了頂上？”鄒伺龍滿臉泥土的跑進了朱順的“中軍營帳”。

“挖過河了吧？”朱順問道。

“明日午飯前肯定能挖到墻根！”鄒伺龍肯定道。

朱順聞言喜上眉梢。

挖到墻根后，繼續往里挖丈許，這樣剛好就在城墻下，只需將震天雷放置在下面，再堵住缺口，留下一小洞將引火繩伸出。

點火后，人迅速退出地道。

坐等城墻垮塌即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