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在巫師的眼里是什么模樣的呢？

蘭瑟畢竟是能夠擔任國立學院導師的巫師，雖不知其真實實力，但早在一周多前斯萊爾就已經體會過一次了。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

自從將II級委托的戰利品提交給那位引導員后，他與洛倫就一直等在原地。

一說到要單獨會面，這檔子事情就攪的他心神不寧，就連他最喜歡的算盤也打不起來了。

他對蘭瑟的了解實在是太少了。

過了一陣子，引導員終于將二人提交的部分戰利品帶回。

當然，除了根語藤與莫爾礦，其它從地精身上還有它們的巢穴里搜到的那堆破爛，都一并被他們當給了探險者協會。

“洛倫先生的零散魔石與生銹短劍，共57金幣。”引導員將魔力各自注入二人的晶卡中，“斯萊爾先生的也差不多，61金幣，兩位都是超額完成，而且那些匕首上的紋章也給某些探險者提供了很好的死亡證明，額外補貼也算在里面了。

“請稍后，我先去和那位大人請示一下。”

又過了一會，接待室的門打開后，凱辛的小隊從里邊走了出來，他們望著二人手中的戰利品，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

洛倫看到蕾雅朝自己投來目光，下意識地歪頭躲閃。

而一旁的斯萊爾分明看到，蕾雅似乎在走前還笑了下。

“洛倫先生，您可以進去了。”引導員如此說道，洛倫馬上照做。

等待的期間真是無比煎熬。

直到洛倫終于走了出來，斯萊爾看到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得緊張起來。

“到您了，斯萊爾先生。”引導員和善笑道。

嘎吱——

接待室的大門發出摩擦的聲音，斯萊爾剛踏進去，門扉便被輕輕地關了起來。

在他的正前方，不出意料的是那副熟悉的身影，漆黑凌亂的法袍在燭光下反射出令人不安的光，縷縷黑霧自其袖口處緩緩流露而出，兜帽之下無法看清這名巫師的真容。

“斯萊爾·維薩德，被維薩德子爵所拋棄的次子，無權繼承家族領地與爵位...”

蘭瑟的聲音回蕩在室內每一個角落，“嗯，我看看，噢，原本在拉伯的巫師學院學習啊，呵呵，那里有我的老相識，不知道你認不認得他，雖然這并不是我要說的重點。”

斯萊爾咽了咽唾沫，被無形的威壓壓得喘不過氣來。

不過在這等人物面前，他也不得不強行鎮靜下來：

“您好，蘭瑟巫師大人，久仰大名，愿聞其詳。”

“呵呵，何必這么拘束呢？”蘭瑟撐起腦袋，“跟我說話，就沒有必要像那些裝腔作勢的家伙們那樣了，我其實很討厭打打殺殺，動不動就要對學徒痛下殺手什么的，你就放松點吧。

“你在魔法方面的天賦似乎挺普通的啊，在學院時一直都只會【魔力紊亂】這一種法術，跟我說說看，你對洛倫的魔力變得穩定這件事...有沒有什么頭緒？”

不是？

上來就問這些東西？

要知道斯萊爾的天賦早就被魔典替換過了，如果輕易暴露出來，恐怕是要被抓去當成實驗材料吧？

接下來，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必須經過深思熟慮才行。

“洛倫似乎同我說過，他曾在國立巫師學院時經常研究魔藥學，我也曾有過學習，我猜...應該是恒穩魔藥的臨時效果？”斯萊爾弱弱說道。

“你知道么？洛倫這小子以前可沒少折騰實驗室，整整兩年他都沒能突破的瓶頸，現在被放逐到地下城來，反而馬上就有頭緒了，你說怪不怪？”蘭瑟輕笑道，“說說看，你提供了什么幫助？我還挺好奇的。”

果然瞞不了這等人物嗎？

也是，蘭瑟恐怕連他的家底都翻了個底朝天，這種小伎倆估計逃不過對方的眼睛。

要說實話嗎？

“哎，你直接說吧，我又不會吃了你。”蘭瑟催促道，“一個天賦平平的學生，是怎么想到恒穩魔藥的改進思路的，我是真的很好奇。”

情況發展到這種地步，看來也不得不說了。

不過，斯萊爾想要換個說法：

“是。蘭瑟大人，我們都知道，魔藥的基本配方遵循主料加輔料這種通式。

“對于恒穩魔藥而言，最廣泛被使用的配方，一般是以一種蘊涵穩定性質的主料，加以純凈、結合與調和性質的多種輔料構成。

“洛倫就是這么做的，不過，我認為這種配方里缺少了一種性質的材料，并且輔料的選擇...我個人認為也是不太合理的。

“導致魔力不穩定的因素非常多樣，洛倫的這種缺陷源自于龐大的魔力儲量，而魔力回路與精神力的不足，就會放大他的這種缺陷。

“我的意思是，在洛倫達到足夠的精神力之前，他的魔力回路需要調和自身蘊含的龐大魔力。”

說完，斯萊爾又緊張地咽了咽唾沫。

“思路倒是很不錯。”蘭瑟聽完，說話的語氣都帶著一分驚喜，“那么，你具體又是怎么做的呢？”

“我選擇的主料為象征‘錨定混沌’且具有穩定性質的高山巖蘭草，加以圣約翰草提供調和性質，它們都屬于溫性藥材，不會互相蠶食各自的特性。

“而輔料則為各種具有增強固化主料性質的藥草，增加魔藥的效果與時效，如此一來，恒穩魔藥的效果經此改良后，應該...能夠提供較為長效的魔力穩定功能。”斯萊爾對答道。

聽完后，蘭瑟定定的在位置上思考了幾秒鐘。

“很好，你果然是個苗子，這份配方確實有說法，難怪洛倫會一直跟你行動，行了，問候就到此為止了。”

蘭瑟翹起二郎腿來，“這么說吧，我對你很感興趣，斯萊爾，當然，這句話的意思并不是要對你怎么樣。

“你知道的，魔法天賦與悟性天賦是兩回事，雖然你的魔法天賦十分普通，不過，我個人認為，你或許是有點潛能的。”

蘭瑟這句話終于讓斯萊爾吃了顆定心丸。

還好他沒有選擇透露出魔典知識，否則，估計他連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樣子，蘭瑟確實沒發現他身上不對勁的地方。

也許從一開始蘭瑟就沒有任何敵意吧？而且對他而言，要殺死一只蟲子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呢？

這也讓斯萊爾確信一件事——這個世界中的魔藥煉制法則，與前世里的生化制劑調配有著一定的共通之處。

看來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不過那只是我的猜測。”

蘭瑟的話差點讓他沒繃住表情，“我還想問你一件事情，這一次接受II等委托，你有什么感想...或者說學到了什么嗎？”

“呃...”

斯萊爾的大腦飛速運轉，顫顫說道，“首先這種跨級委托，以后我恐怕能不接就不接了，然后就是，如果非要接的話，必須做好完全準備，如果能考察一下目的地的情報就更好了。”

“怎么都是些探險經驗？對學術上的體會就沒有嗎？”

蘭瑟攤攤手，“拜托，這些都沒啥意思，關于學術上的你肯定有的對吧？”

看著布袋里的根語藤與莫爾礦渣，斯萊爾最終選擇，將下午推導出最廣泛的魔杖底層邏輯說了出來。

畢竟這玩意也不涉及生命奧術領域，應該沒什么大問題。

“我記得，你過去在學院的魔能學考核屬于全院墊底的那一批，看來對死亡的恐懼，讓你在第一層很快就學到了點東西嘛，魔杖的這些知識也是可圈可點。”

蘭瑟揉了揉他黑霧中的下巴，“非常好，你的悟性至少碾壓了九城的普通巫師學院的被放逐者，這就足夠了，按照你的進步速度......要不這樣吧，讓你們接受III等聯合委托，似乎也不是不行，呵呵...”

“啊？”

斯萊爾望著蘭瑟，目瞪口呆，“我接III等委托？”

“怎么？不愿意么？”蘭瑟笑了笑，“這樣說吧，這是一份III等核心地的委托，這意味著什么，你難道還不清楚么？”

核心地？！

他猛然回憶起，第一層的核心地委托，對于國立學院的學徒而言屬于入門考核，而對于普通巫師學院而言，如同是第一層的最終考核...

兩邊的考核方式是大大不同的。

再接受一次跨級委托，真的好么？

而且，蘭瑟為什么要他繼續接受更高等級的委托？

想不通的事，不如直接問問本人比較好：

“抱歉，蘭瑟大人，但我實在不明白，為何一定要是我？”

這一來一回的拉扯，讓斯萊爾很難不懷疑，有沒有可能還是暴露了什么。

可是，蘭瑟一直云里霧里地作出答復，讓他很是摸不著頭腦。

“我說過，我對你很感興趣。”

蘭瑟說完，伸出手來施放某種法術，頓時讓斯萊爾感到脖頸傳來不適感，“侵蝕烙印的詛咒還有二十天不到，但對于你的進步速度而言，準備時間很充足吧？就像接下硫磺沼澤的委托那樣，再做個豪賭怎么樣？”

斯萊爾的內心無比糾結。

III等委托對他而言屬于極度危險的任務，搞不好，很容易就會死在這種跨級委托里。

不過相對的，完成這種委托的獎勵，不僅能得到優渥的報酬，最重要的，還是能夠直接通過最終考核。

其實言至于此，斯萊爾早就沒有選擇了。

他與蘭瑟的對話，從某個節點開始就已經不是最開始時那種輕松的狀態了。

“怎么樣，其實我也在賭你的智力天賦，這是相互的，對于你而言，我覺得也算百利無一害吧？”

蘭瑟不是在詢問他的意見，而是在通知他。

只能博一次了么？

“是...蘭瑟大人，我愿意接受委托。”斯萊爾只好彎下腰來接受。

“明智之舉。”

蘭瑟收回法術，接著又補充，“當然，這一次，不會讓你和洛倫兩個人完成III等委托的，我會再為你們安排一名探險者。”

聽到這里，倒是讓斯萊爾的信心多了幾分。

要還是兩人攻略的話，恐怕斯萊爾這次就真的沒法活下來了。

幸好蘭瑟并不是個絕情的巫師，至少不像其它巫師那樣。

“剛才你們進來之前應該見到了，為你們上一個委托進行開路的小隊，那名騎士扈從還記得吧？”

是叫西斯萊弗對吧？洛倫似乎曾經說過，是個中等騎士扈從來著？

“兩名巫師學徒是難以攻破核心地的III等委托的，必須要有一個吸引魔物仇恨的家伙頂在前面才行。”蘭瑟繼續說道，“話雖然是這么說，可如果你們兩個人也能做到的話...呵呵，那就更好了。”

“感謝您，蘭瑟大人。”

“那今天就到這吧，你可以走了，委托的事情，一會去找之前接待你們的那個引導員就可以了。”

蘭瑟像是打了個哈欠，緊接著輕蔑笑道，

“你究竟能靠著智慧活下去，還是會曇花一現，就這么死在這第一層，淪為被歷史遺忘的骸骨呢？

“斯萊爾·維薩德，努力活下去吧。”

...

...

協會柜臺前，斯萊爾接過引導員遞來的III等委托清單，審視著上邊的內容。

“這一次的委托也是由巫師聯合議會指定的常駐委托，不過，基本上大多數能夠選擇III等委托的探險者，最后都會選擇它，畢竟這是第一層危險系數最高的委托了。”

引導員在一旁解說著，“前往核心地后，找到莫爾礦脈，再穿越古代遺跡，你們會在那里找到一座石塔。

“啟動礦脈呼吸，喚醒苔原巨獸，擊殺并取出它身上鑲嵌著的苔原之心即可。

“不同于二位之前接過的II等委托，這次協會將回收苔原之心，不過，你們能夠取得150金幣的巫師議會補貼報酬，并且拿到第二層的通行證與委托完成證明。”

上一次委托里遇到這么多地精是意外，這一次應該不會再出現什么意外了吧？

斯萊爾如此思考著。

而苔原巨獸，這四個字仿佛再度觸及了洛倫那些不好的回憶，一直沒敢說話的他，竟然下意識地抖了抖身子。

斯萊爾當然清楚這是為什么了。

畢竟，西斯萊弗此時就站在兩人的身后。

面對曾經一起攻略核心地，還一同陷入危難的老隊友，洛倫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就這么揣著手在旁邊一動不動。

話說回來，還真是得并排站在一起，才能看出來專攻呼吸法的騎士扈從與巫師學徒的區別啊。

西斯萊弗的體型在近處看精壯的不像話，像是一座小山佇立在他們身后。

覆蓋全身的板甲，從外表來看，沒有一處不是由金屬構成的，雖然上邊帶著各種各樣的痕跡，還沾了些泥土，但斯萊爾知道，那是騎士們引以為傲的榮譽勛章。

特別是西斯萊弗手里的長劍，閃亮的就像精鋼一樣。

打量完，也該說說正事了。

“哎，說句話吧，這么靦腆干啥呢。”斯萊爾點了點洛倫，“如果沒什么問題，我們就組成臨時小隊接受了。”

“啊...很榮幸與你并肩戰斗。”西斯萊弗笑著朝他伸出手來，同時遞上了自己的探險者證明。

沒想到還是個頗有美德的家伙啊。

斯萊爾自然不會拒絕這種人的好意，當然，對于第一次認識的人來說，就算是裝也得裝出來才行：

“幸會了，倒不如說，我很感謝你們為我清理那些地精。”

“呵呵...其實都是凱辛的功勞大一些，雖然我估計你們也知道，那家伙總是讓人不太舒服。”

西斯萊弗尷尬地摸摸腦袋，突然朝洛倫說道，“咳咳，呃，洛倫，最近過的還好嗎？”

“啊...哦，其實還挺不錯，嗯。”洛倫潦草作答，而后這兩人沉默良久。

“行了行了，探險者證明拿出來，先把臨時小隊組建了。”斯萊爾還是先打破這氣氛，“一會弄完到酒館去，到時再隨便你們敘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