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深處的黎明來得又濕又冷。齊云守了一夜，眼中布滿血絲。右半身的木質化在枯榮杖的壓制下沒有繼續蔓延，但皮膚下的青色紋路變得更加清晰了，像是樹根在血脈中生長。
心瑤蜷縮在火堆旁，睡夢中不時皺眉，似乎在與體內的劍印抗爭。白芷靠在一棵樹干上，空洞的眼窩對著漸亮的天際，雙手無意識地摩挲著藥君令。
“你該休息了。“她突然說，雖然看不見，卻準確感知到齊云的狀態，“我可以守一會兒。“
齊云搖頭才想起她看不見，輕聲道：“我不困。倒是你，眼睛還疼嗎？“
白芷嘴角牽起一絲苦笑：“疼倒不疼，就是...不習慣這種黑暗。“她頓了頓，“齊大哥，你有沒有覺得，自從契約后，你有些...不一樣了？“
齊云一怔：“哪里不一樣？“
“說不上來。“白芷偏頭思索，“有時候你會用一些很古老的詞，或者突然變得特別冷靜...像是另一個人。“
這個觀察讓齊云心頭一緊。確實，自從與“椿“訂立契約，他偶爾會不自覺地用一些陌生詞匯，或者在戰斗中冒出冷酷的想法。最可怕的是，這些變化如此自然，連他自己都差點沒察覺。
「共生關系的必然結果，」「椿」在他腦海中解釋，「力量交換總會帶來些許習慣融合。放心，你的主體意識依然占主導。」
這保證并不能讓齊云安心。他正想追問白芷更多細節，心瑤突然驚坐而起，大口喘息，額頭布滿冷汗。
“心瑤？做噩夢了？“齊云連忙過去扶住她。
心瑤眼神渙散，聲音發抖：“我看見了...血月...兩個月亮...還有祭壇...它會動...“
“活祭壇？“白芷敏銳地抓住關鍵詞。
齊云想起苗寨祭司說過的話，取出枯榮杖：“也許這里面有答案。“
他握住手杖，嘗試像之前那樣激活其中封存的記憶。令他驚訝的是，這次比上次容易得多——仿佛“椿“在暗中協助他。青光從杖身流淌而出，在空中形成模糊的畫面：
一個苗人裝束的老者跪在沼澤邊緣，手中捧著枯榮杖的前身——那時它還是一條青翠的活枝。夜空罕見地掛著兩輪明月，一銀一赤，月光交匯處，沼澤水面開始旋轉，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漩渦中心，一座微型祭壇緩緩升起，通體碧綠，宛如翡翠雕琢。更神奇的是，它似乎在呼吸——表面有規律地起伏，如同活物！
畫面突然切換，老者站在祭壇前，割破手腕讓鮮血滴在祭壇中央。血液沒有滑落，而是被祭壇吸收。緊接著，祭壇表面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文字...
“第九祭壇...活祭壇...“白芷喃喃道，“原來真的會動...“
畫面再次變化，顯示出更殘酷的一幕——老者帶人押來一個少年，將其按在祭壇上。少年胸口有個與心瑤相似的青紋，掙扎哭喊著。老者毫不留情地一刀刺入少年心口，鮮血噴涌在祭壇上...
“青帝血脈獻祭...“齊云喉嚨發緊。
最后一段畫面顯示，吸收鮮血后的祭壇完全激活，浮現出完整的碑文。老者如饑似渴地閱讀著，然后突然驚恐地抬頭——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畫面到此戛然而止。
青光消散，枯榮杖恢復平靜。三人沉默良久，心瑤才顫抖著開口：“所以...要召喚活祭壇...需要...“
“青帝血脈擁有者的鮮血。“白芷輕聲完成她的話，“而且很可能是...心臟的血。“
這個結論如同一塊冰壓在胸口。齊云看向心瑤——她脖頸處的青紋似乎在發燙。如果她真是青帝血脈的繼承者，那豈不是...
“不行！“齊云斬釘截鐵地說，“我們另想辦法。“
「恐怕沒有別的方法，」「椿」冷靜指出，「活祭壇是解讀全部碑文的關鍵。而根據杖中記憶，下次'雙月凌空'就在...」
“七天后。“心瑤突然說，眼神恍惚，“劍印告訴我的...七天后，血月當空時，真偽將分明...“
七天！如此緊迫的時間！齊云握緊枯榮杖，指節發白。就算他們想用其他方法，也來不及尋找了。但要犧牲心瑤...
“也許不用真的殺人。“白芷沉思道，“藥王谷古籍記載過，某些古老儀式可以用'血引'代替活祭。如果我們能找到心瑤的直系血親...“
心瑤苦笑：“青云村的人都死了，我哪還有血親？“
“不一定。“白芷轉向齊云，“你還記得藥君令上的文字嗎？'帝血所化之人種'...心瑤可能是青帝血脈的延續，但這類傳承通常不止一人。“
齊云眼前一亮：“你是說，還有其他'帝血'宿主？“
“很可能。而且...“白芷猶豫了一下，“我懷疑夜梟首領培養'偽神種'就是為了制造替代品。如果他能用假的，我們或許也能找到其他方法。“
這個思路給了齊云一絲希望。如果能在七天內找到替代品...
「別忘了第三塊心核，」「椿」提醒，「蒼嵐宗的玄天鏡。要解讀碑文，兩者缺一不可。」
正當三人討論計劃時，齊云突然感到一陣心悸——體內的兩塊心核同時震顫，仿佛在預警危險。幾乎同時，心瑤也警覺抬頭：“有人來了！“
遠處的沼澤水面泛起異常波紋，一個紅點迅速接近。隨著距離拉近，那紅點顯露出真容——是個踏水而行的紅衣女子！
女子約莫二十出頭，一身猩紅勁裝，黑發用紅繩高高束起。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纏繞的“武器“——數十條猩紅藤蔓，如活蛇般舞動，尖端泛著金屬冷光。
“血荊棘！“白芷失聲叫道，“夜梟新一代殺手！藥王谷就是被她...“
話未說完，紅衣女子已至近前。她在水面上輕盈一點，躍上他們所在的干燥地帶。近距離看，她的面容姣好卻冰冷，雙眼是罕見的暗紅色，如同干涸的血。
“齊云。“她直接點名，聲音冷冽，“首領要見你。“
齊云將白芷和心瑤護在身后，枯榮杖在手：“夜梟首領不是重傷閉關嗎？“
血荊棘紅唇微勾：“聰明。所以是副首領莫天機的命令。“她目光掃過枯榮杖，暗紅眼眸閃過一絲異色，“把那根手杖交出來，我可以留你們全尸。“
“好大的口氣。“齊云冷笑，暗中運轉體內大椿之力。
血荊棘不再廢話，手中猩紅藤蔓驟然暴長！這些藤蔓比柳如煙操控的更加危險，表面布滿細密倒刺，還不斷滲出某種暗紅液體，落地后腐蝕出陣陣青煙。
齊云揮動枯榮杖，地面竄出數十條青藤迎擊。兩色藤蔓在空中相撞，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令他震驚的是，自己的青藤竟然處于下風——那些猩紅藤蔓像有生命般纏繞上來，倒刺深深扎入青藤內部，開始汲取其中的能量！
「小心！」「椿」緊急警告，「那是'血噬藤'，專門克制大椿之力的邪物！」
血荊棘露出殘忍的笑容：“感覺到了嗎？你的力量在流失。“她雙手一揮，更多猩紅藤蔓從沼澤中竄出，“這根破杖救不了你！“
齊云當機立斷，切換戰術。他左手持杖，右手掐訣，體內兩塊心核全力運轉。周圍的草木突然瘋狂生長，形成一道綠色屏障，暫時阻隔了血荊棘的攻勢。
“白芷，帶心瑤先走！“
白芷卻搖頭：“走不掉。她不是一個人來的。“
果然，沼澤其他方向也出現了人影——五六個夜梟殺手正在逼近，形成包圍圈。
形勢危急，齊云在心中急問：“椿，有什么辦法對付那血藤？“
「血噬藤靠吞噬木系靈力成長，但有個弱點——」「椿」快速解釋，「它無法承受純凈的大椿本源之力。把你的血滴在枯榮杖上，可以暫時激發本源氣息。」
沒有猶豫，齊云咬破左手食指，將血抹在枯榮杖上。杖身立刻亮起刺目青光，那些被血藤纏住的青藤突然變得晶瑩剔透，如同翡翠雕琢！
血荊棘臉色驟變：“不可能！“
純凈的青光所到之處，猩紅藤蔓如遭火焚，迅速枯萎脫落！齊云乘勝追擊，枯榮杖一指，三道青光如箭射向血荊棘。
血荊棘倉促閃避，仍被一道青光擦過肩膀。她悶哼一聲，受傷處竟然開始木質化！這詭異的現象讓她首次露出驚恐之色。
“你...你竟然能使用本源之力！“她急速后退，“不對...這不是你的力量...是'椿'！“
這個稱呼讓齊云動作一滯。外人怎么會知道“椿“的存在？
血荊棘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冷笑更甚：“可憐的家伙，你還不知道自己被騙得多慘。“她突然改用一種古老語言說了幾句話。
「什么？！」「椿」的反應異常激烈，「她怎么會知道那些事？！」
“椿？怎么了？“齊云在心中急問。
但“椿“沒有回答，反而突然提出一個驚人要求：「讓我接管身體！現在！必須問清楚她的話是什么意思！」
齊云本能地抗拒：“不行！你想干什么？“
「事關三千年前的真相！那女人知道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椿」幾乎是在咆哮，「相信我，這次不一樣！」
血荊棘已經退到安全距離，仍在用那種古老語言說著什么。每說一句，“椿“就更加躁動不安。
權衡再三，齊云咬牙同意：“只準問話，不準做別的！“
熟悉的失控感再次襲來。青色紋路迅速蔓延，轉眼覆蓋全身。當“椿“完全接管身體后，齊云的雙眼已經完全變成翡翠色，散發著不屬于人類的光芒。
“你是誰？““椿“用齊云的聲音質問，卻帶著古老威嚴，“誰告訴你那些事的？“
血荊棘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果然是你，'椿'大人。“她恭敬地行了個古禮，“我是'血藤'一脈的傳人，先祖曾侍奉在您座下。“
「血藤？」「椿」似乎在搜索記憶，「不可能...血藤一族當年應該已經...」
“滅族了？“血荊棘冷笑，“是啊，多虧了那位'偉大'的青帝。但我們這些殘余血脈一直沒忘記真正的歷史。“
她突然轉向一臉茫然的心瑤：“小丫頭，你以為自己體內的劍印是什么？青帝的恩賜？不，那是枷鎖！為了控制你們這些'帝血'容器！“
心瑤臉色煞白：“你...你在胡說什么...“
“夠了！““椿“厲聲打斷，“今日到此為止。回去告訴夜梟首領，七日之內不得打擾我們。之后，我自會找他清算三千年舊賬。“
血荊棘似乎想反駁，但看到“椿“堅決的眼神，最終只是深深鞠躬：“如您所愿。但請記住，我們都被騙了...所有人...“
她打了個手勢，周圍的夜梟殺手迅速撤退。轉眼間，沼澤又恢復了平靜，仿佛剛才的襲擊從未發生。
“椿“歸還了身體控制權。齊云重新掌控自己后，第一件事就是檢查白芷和心瑤的安全。
“你們沒事吧？“
白芷搖頭，表情卻異常嚴肅：“齊大哥，剛才那女人說的話...關于帝血容器...“
“別聽她胡扯。“齊云打斷道，卻忍不住想起血荊棘的指控——劍印是枷鎖？心瑤是容器？這怎么可能？
「她說的不全是謊言，」「椿」突然承認，「但我需要時間理清頭緒。三千年前的事...可能比我想象的更復雜...」
心瑤突然捂住心口，痛苦地彎下腰：“劍印...它又活躍了...“
她眉心青紋大亮，一道劍氣不受控制地射出，在空中劃出幾個字：
「血月當空時，真偽將分明」
隨后便昏倒在齊云懷中。
白芷摸索著檢查她的狀況：“劍印在加速融合...我們沒多少時間了...“
齊云看著懷中蒼白的心瑤，又望向遠處逐漸升起的血色月亮，心中如壓了塊巨石。七日后的雙月凌空，活祭壇的召喚，第三塊心核的下落，血荊棘的驚人指控...所有線索糾纏在一起，指向一個越來越復雜的謎團。
唯一確定的是，他們必須趕在血月當空前，找到所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