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小炎鄙視地看著焦珥：“你好沒骨氣，那硯舟可是我的死對頭，我看他今天原本就是來看戲的。”

三人正在街邊等待自己的晚飯，焦珥津津有味地欣賞著師傅的廚藝：

青玉案板上堆著新磨的麥粉，粗陶碗盛著早上接的晨露。仙廚并指畫符，碗中清水忽地騰起三寸，化作銀魚似的活水繞面山游走，麥粉簌簌吞吃著水精，漸成團抱絮之勢。

“僅這和面便不與凡俗相同，”他贊道，“你還骨氣呢，事情搞砸被你姐收拾的時候希望你也能這么硬氣。”

“這算什么，你是沒去過水云樓，那里的仙廚才叫一個專業，”蕭小炎不屑地撇了撇嘴，“之后的洽談對接你去跟硯舟談，看到他我就煩。”

此時師傅拿過早前醒好的面，拉面有白光附著，也許是用道法增加韌性。

他踏著青磚，腳跟震地三下，磚縫里涌出地脈熱氣托住面劑。雙臂展若白鶴晾翅，三抻五抖間，云絮般的面絲竟自行綻作八八六十四股，細如初蠶吐的銀絲，卻根根纏著若有若無的麥香。

“水云樓，聽著像水云門的產業？”

蕭小炎點了點頭：

“雖然看不慣那些宗門之人趾高氣昂的樣子，但他們治產業的態度卻沒得說。”

焦珥想起了備考時的“地理”知識。大尹幅員遼闊，但也只占了仙界最中心的地域，面積可能還不到整個仙界的一半。在它周圍是林立的城邦，由各大仙宗名義上統轄。

那些仙宗號稱八宗五十六門，還有不計其數的小派、宮、堂、觀、幫，殿、齋、軒、山莊，大尹為了獲得相對的獨立，默認他們可以在境內自由治產業。

談話間，師傅手中的拉面也到了下鍋的時候。

灶上鐵鍋是凡間帶上來的舊物，燒著劈碎的桃木。滾水里撒把鹽霜，面條入鍋便化作游龍擺尾，湯面上浮起細碎的金星——原是麥粉里藏的仙料遇熱顯形。盛面的海碗早用蒸霧煨得溫熱，碗底沉著曬干的玉蔥頭，澆勺滾湯激得街角生香，引了不少目光。

“真羨慕你們修士啊。”看著街角的拉面師傅都有一手“仙法”，焦珥不由得感嘆一句。

“你現在待遇這么好，更別談這件事忙完肯定還有獎勵，自己修不就得了。”少女不以為然。

“小炎你是不知道啊，”公冶雪蓑無情補刀，“這小子可是世間罕見的‘空靈之體’，這輩子想修煉，怕是難了。”

“啊？”蕭小炎眸光中透出一絲不忍，“你、你也別沮喪，等你的供奉等級上去，說不定司監大人會有辦法幫你。”

“就算他不行，我們頭上還有大攝政仙官呢，他可是神仙境修士！”蕭小炎一臉認真地盯著焦珥。

反倒是他面帶坦然：“不用安慰我啦，我早就接受這個事實了，否則非要打擊報復公冶前輩不可。”

“嘿嘿，”老頭賤笑兩聲，“先吃面。”

師傅已經將做好的面端了上來，湯頭倒是尋常：山野里采的灰耳菌吊湯，扔兩粒石蒜頭，文火熬成琥珀色。佐料不過腌脆的雪里蕻、油炸的慈姑片，頂上撒的也不是瓊花，是溪邊掐的嫩石斛芽。

“對了小炎，有一事要求你幫忙。”焦珥裝作風輕云淡的樣子。

“說罷，你這次幫了我大忙，肯定給你辦妥嘍。”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自己官都差點被親姐姐給擼了，還放大話呢。”公冶老頭再次補刀，引來少女的惡視。

“上次我查的資料你也看到了吧，那條汔濟草的記錄。”

“奧~”少女恍然大悟，自行為焦珥腦補好了理由，“你是想從那個韓嬰的墓里找到汔濟草，然后走鬼修之路？”

仙修七境前三境分別為練氣、筑基、金丹，之后鬼修結鬼仙，仙道修人仙。前者道途就此斷絕，后者還有地仙、神仙、天仙三境。

少女顯然對這件事上了心：

“你別說，這還真是個路子。”

“本來鬼修對資質要求就低，再加上汔濟草的佐助，說不定真能成。”

“正是如此。”他面上點頭確認，心里卻感到一絲歉意。

‘自制金手指一事斷不能讓別人知道，不過汔濟草對我的作用可比踏上修煉之路重要得多。’

‘也不算欺騙。’

“那位總督生前也是第四境的鬼仙，雖然被誅殺后墓內應該不會有什么布置，但鬼仙的尸體應該會引起一些環境的變化，所以想讓小炎你幫我請托一位金丹修士。”

“小事一樁，”少女直接應了下來，“回頭我就告訴震關叔，加上你這次的貢獻，他肯定不會拒絕。”

“小生拜謝蕭仙子。”

“嘿嘿。”

心情大好的少女一口飲下頭湯，舌底先泛起巖縫青苔的潮意，轉瞬被麥香沖成金燦燦的灘涂。面條滑進唇齒竟自有主張，銀絲彈在牙床上濺起星點鮮汁。

“哈。”

滿足的嘆息聲伴著湯霧傳出，鼻尖還綴著那晶亮的汗珠呢。

……

回到誅邪司后蕭小炎第一時間找上了別部司馬蕭震關，這位族叔也毫不意外地一口答應下來，他現在看焦珥這小子順眼的很。更何況只是挖一個三千年前被誅殺后草草下葬的鬼仙，也費不上幾分功夫。

只是這件事需要調度人手，司內也還有他的差事，時間就定在了一旬之后。

焦珥也趁著這段間隙頻頻和居貞司代表硯舟會面，兩人敲定了一些合作的細節，在得到總部拍板后，三天后鑒定行正式開業。

鑒定行的盈利模式只是抽成傭金，并非什么暴利行業，但勝在收支穩定，對誅邪司來說盤活了自己的二手市場，對居貞司來說更是首筆合法財源，意義非凡。

正因如此，議律府內兩司關系稍有緩和，一筆誅邪司的撥款法案也順利通過，無方城內的兩家分司還都得到了各自總部的嘉獎，可謂皆大歡喜。

托局勢的福，雖然蕭小炎頗有怨言，但焦珥和硯舟的私交快速升溫，這在兩司間還是頭一回。

就在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三天時，突然有任務到了焦珥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