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珥回過神來時已經被吸入了墨珠，四處張望，眾人皆被置于一處廣闊的灶臺之上。

從上方看去，青銅灶臺高逾百丈，猙獰的玄鐵火鉗倒懸如蛛足。灶眼吞吐幽綠冥火，焰心蜷縮著千百張人臉，每張面孔被灼燒至透明時，便會迸出嬰孩啼哭般的爆響，青灰色灶臺上還散落著米粒大小的活人。

“這是何處！”身經百戰的仙官們也慌了。

“為何我等也被吸入了鬼蜮？！”有韓家人大驚失色。

“仙公為何不遵守約定！”

“哎呀，老夫可沒毀約，是你們的家主親自和我簽訂的契約。”一位笑瞇瞇的老叟宛如天柱立在灶臺旁，然后掏出了一紙契書，展示在眾位“食材”面前：

“仙歷4893年，韓氏徹霄盟于灶馬灰仙公”

“一、自今盟起，徹霄以韓氏宗祠為鼎，取闔族并環十里生魂為薪，盡數燎祀。”

“二、灰仙公取五成魂火；徹霄亦得五成，由仙公煉作「九陰渡劫丹」，予以韓氏。”

“三、徹霄代表韓氏，將原契約……”

“韓徹霄，你竟敢背叛宗族！”有宗老不可思議地跪倒在地。

“父親...不可能，不可能是父親...仙公你既然毀約，又何必誆騙我等！”韓琉像是丟了神一般。

“這位韓大人真是好手段。”焦珥嘆了一口氣，千算萬算，沒算到這位平日慈眉善目的武庫令竟如此心狠手辣。

“焦大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滿頭霧水的云螭忍不住問道。

“韓氏大概是以為早就死去的韓嬰有望地仙，想以舉族之力助他，便暗中秘密獻祭，由灶馬灰仙公為他們制成大丹。”

“結果韓徹霄借先祖之名，成自身之事，出賣全族，想借此突破人仙境。好好的正修不當，唉。”

“可突破地仙也不是幾顆丹藥能決定的吧？”

“韓嬰為陰府判官的命格，正應了這丹藥。”

“大人，那我等該如何脫身。”一名仙官顫顫巍巍地問道。

“我的神識只能勉強附體抵御惡氣，你們呢？”焦珥反問道。

云螭搖了搖頭：“位格差距太大，公級的地界生物，已經相當于人仙了，我們也被壓制得如同凡俗。”

“那就只能祈禱外界能做些什么了。”

眾仙官眼中不禁透漏出一絲絕望，不過相比鬼哭狼嚎的韓氏那邊已經強了許多。

“好了，鍋已熱，油已溫，該入鍋了。”

灶馬灰仙公微微一笑，此怪面若老叟，應是幻化而成，面赭若熏臘，雙頰凹陷似枯井，褶皺間隱現灶膛火痕。

他伸出枯松根般的手指，拎起一個韓家的胖公子，直接丟入鍋內，紫色的熱油瞬間變得暴躁：

“先出點油來。”

“啊啊啊啊啊！！”

胖公子的軀體在油中劇烈抽搐，脂肪化作青煙升騰，須臾間便只剩一副焦黑骨架漂浮在油面上。

“不、不要啊！”韓琉不復貴公子的神態，屁滾尿流地想離開這里。

老叟直接將他提了起來：“別著急啊。”

說罷直接將他丟入油鍋，又響起了伴著慘叫的“滋滋”聲。

韓琉的慘叫聲戛然而止——看到韓琉也在紫色熱油中消失，韓家眾人算是徹底對韓徹霄絕望了。

云螭一臉陰沉：“魂魄都要被煉作大丹，恐怕連去陰府轉世的機會也無了。”

“那、那我保險不是白買了。”一位仙官哭喪著臉，苦中作樂道。

似是嫌這樣一個一個丟太慢，老叟瞅準韓氏抱團之處，一把撈起，丟入鍋中。

他們互相抓撓撕扯著試圖攀爬出油鍋，卻在掙扎中骨肉分離，沸騰的紫色油脂裹著破碎魂魄形成漩渦，將哭嚎的殘魂絞成絲絲縷縷的猩紅火苗。

未被投鍋的韓氏宗老癱坐在灶臺邊緣，枯瘦手指深深摳進灶臺縫隙，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他們瞳孔里倒映著油鍋中扭曲的魂火，喉間發出瀕死動物般的嗚咽。

有人失禁的尿液在滾燙灶臺上蒸發出刺鼻腥臊，年輕女眷們抱作一團瑟瑟發抖，珠釵墜地碎裂的聲響都能引發歇斯底里的尖叫。

那位質疑契約的宗老突然發出癲狂大笑，竟主動爬向油鍋邊緣，卻在即將觸到熱油時被恐懼擊垮，蜷縮成團嘔吐不止，膽汁混著血絲滴落在灶馬仙公的草鞋前。

仙公微笑著欣賞眾人的表演，任憑他們裝點自己的鬼蜮。

但突然發現了人數更少的仙官們。

“哈哈，韓徹霄這小子倒是誠信，不但送了族人來，還有這般罕見的大尹仙官。”

老叟露出了喜悅的神色，但只維持了一瞬間便化作猙獰，雙手趴在灶臺上，用牛大的眼睛瞪著他們：“老夫平生最恨你們這些官府之人，定要好好加幾副佐藥！”

一名仙官哭喪著臉：“前、前輩，追剿你們的是陰府，跟我們大尹沒有關系啊！”

不像人界宗門勢力穩壓大尹朝廷一樣，地界陰府對全界可謂生殺予奪，那些幽冥大君、鬼怪精魅說白了就是土匪流寇罷了，不過有幾塊自己的領地。

“這話跟陰官們說去吧！”老叟將焦珥等人一把抓起，就要丟入鍋中時卻“咦”了一聲。

他用另一只手單獨拎起焦珥：“你為何有刀山的血脈？”

焦珥被提起時一臉懵圈，但很快，窮盡畢生之力的演技開始上線。他瞇著眼，隱晦地瞥了瞥其他仙官。

灶馬灰仙公沉吟了一息，凝出一個灰色罩子籠罩其他人，將小人隨手拋向身后空地。

看著飛速接近的地面，焦珥硬忍著沒喊出聲來。就在快要摔成爛泥時，他突然變大，化作了和老叟一樣大小的軀體。

“說吧，他們已經被蒙蔽了五識。”

焦珥從未如此慶幸過自己當初在守藏室看了那么多閑書，腦海中飛速查詢著“刀山”的訊息。

隨后，他帶著一臉嚴肅的表情，低聲道：“仙公，你險些壞了夜叉王的大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