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伯明翰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
羅夏的秘密據點內，燈光昏暗，只有他和慳哥兩人。
“都安排下去了？”羅夏的聲音平靜，聽不出太多情緒。
慳哥點點頭，鏡片后的目光顯得有些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壓抑的興奮：“羅哥，放心。第一批‘禮物’，已經通過我們布在倫敦多年的老關系，送到了下議院那位‘鐵面御史’喬納森·艾德禮議員的秘書手上。這條線絕對干凈，艾德禮議員出了名的油鹽不進，而且一直對殖民地那攤子爛事兒很有意見?！?
“嗯，艾德禮……”羅夏摩挲著下巴，似乎在回憶這個名字，“我記得他，是個硬骨頭，喜歡揪著執政黨的尾巴不放。這份‘塵埃天使’計劃里關于哈里森那些盟友在殖民地搞非法實驗、傾倒工業廢料的證據，對他來說，不亞于一發重炮炮彈?！?
他頓了頓，嘴角微微上揚，“而且，我們很‘貼心’地抹去了一切可能指向我們的痕跡，只保留了那些足以讓某些人焦頭爛額的核心內容。”
“是的，羅哥。證據本身足夠震撼，足以讓艾德禮議員相信其真實性，并且樂于利用它來攻擊他的政敵。”
慳哥補充道，“哈里森的那些商業伙伴，尤其是那家在非洲有大量種植園和礦產的‘泛亞資源公司’，這次怕是要脫層皮了?！?
羅夏嗯了一聲，不再多言。
計劃已經啟動，現在需要的是耐心等待。
他知道，這第一把火，必須燒得旺，燒得讓遠在倫敦的哈里森也感到切膚之痛。
倫敦，威斯敏斯特宮。
下議院的辯論正進行到白熱化階段。執政黨議員與反對黨議員就最新的財政預算案唇槍舌劍，互不相讓。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寡言的喬納森·艾德禮議員突然站了起來。
他五十多歲，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面容嚴肅，眼神銳利。
他的發言向來以數據詳實、邏輯嚴密著稱，是執政黨最為頭疼的“啄木鳥”之一。
“議長先生，各位同僚，”艾德禮議員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間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力，“在討論我們帝國的財政開支是否得當之前，我懇請各位關注一下，我們帝國的榮耀與良知，是否正在被某些貪婪之輩無情地踐踏！”
他手中拿著一疊文件，輕輕揚了揚：“我這里有一些材料，揭示了在帝國某個遙遠的殖民地，正在發生著駭人聽聞的罪行！某些與我們政府官員過從甚密，甚至可能就是其白手套的跨國公司，涉嫌利用當地原住民進行非法人體實驗，并且將高濃度工業廢料直接傾倒在當地，造成了無法挽回的環境災難！”
“嘩——！”
議事廳內一片嘩然。
人體實驗？
環境災難？
這些詞語每一個都像重錘一樣敲擊在人們的心上。
艾德禮議員沒有直接點名哈里森集團，但他巧妙地將矛頭指向了與哈里森關系匪淺的殖民地事務部某位高級官員，以及那家在殖民地擁有巨大影響力的“泛亞資源公司”。
“這些公司打著‘開發援助’的旗號，實際上卻在吸食殖民地人民的鮮血，玷污大英帝國的聲譽！”艾德禮議員義憤填膺，“我要求議會立即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徹查此事！給公眾一個交代，給那些無辜的受害者一個交代！”
相關部門的官員們頓時臉色煞白，手足無措。
他們沒想到，平日里只是在細枝末節上找麻煩的艾德禮，今天竟然拋出了如此驚天動地的猛料。
記者席上的閃光燈瞬間亮成一片，記者們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興奮起來。
這絕對是能上明日頭版頭條的超級新聞！
議會質詢的第二天，《泰晤士報》、《衛報》等倫敦主流大報紛紛在頭版頭條報道了此事。
“殖民地驚天丑聞！”
“誰在用原住民做實驗？”
“帝國的陰影：泛亞資源公司黑幕調查”
等刺眼的標題，迅速傳遍了整個倫敦。
一時間，輿論嘩然，群情激憤。要求徹查真相、嚴懲肇事者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政府面臨著前所未有的輿論壓力。
幾乎在艾德禮議員引爆議會的同時，另一份相對“溫和”，但同樣指向性明確的證據，例如“泛亞資源公司”某工廠的內部排污記錄、顯示當地監管部門嚴重失職的往來備忘錄，被匿名送到了《每日鏡報》一位資深調查記者的手中。
《每日鏡報》以其犀利的社會批判和深入的調查報道著稱。
很快，一篇題為《失控的巨獸：企業社會責任與政府監管的缺位》的深度報道刊登出來，雖然沒有議會丑聞那般聳人聽聞，卻也引發了公眾對于大型企業在海外運營的道德底線，以及政府監管體系漏洞的廣泛討論和深刻反思。
“干得漂亮！”羅夏的秘密據點里，慳哥看著報紙，忍不住低聲贊嘆，“羅哥，您這招‘隔山打?！?，直接把火燒到了哈里森的老巢，而且燒得他那些盟友暈頭轉向?！?
羅夏端著一杯熱茶，神色平靜：“這只是開胃菜。等著看好戲吧?！?
正如羅夏所料，被點名的“泛亞資源公司”和那位殖民地事務官員立刻跳出來“辟謠”。
他們召開了緊急新聞發布會，矢口否認所有指控，聲稱這是“別有用心的誹謗”和“競爭對手的惡意中傷”，并試圖將責任推給“少數管理不善的基層員工”和“地方殖民政府的混亂管理”。
“呵呵，這種公關手段，也就騙騙三歲小孩?！标惡谧硬恢螘r也湊了過來，看著報紙上那些蒼白無力的辯解，不屑地撇撇嘴，“越描越黑。”
他們的拙劣表演，不僅沒有平息輿論，反而進一步加劇了公眾的懷疑。
更重要的是，這種急于甩鍋的行為，讓哈里森的其他商業盟友也開始感到不安。
誰知道這份爆料后面還有沒有更猛的？會不會把自己也牽扯進去？
一時間，哈里森精心構建的商業同盟內部，開始出現細微的裂痕和不信任的種子。
此刻，遠在倫敦金融城豪華辦公室里的哈里森爵士，第一次感受到了焦頭爛額的滋味。他精心編織的權力網絡，第一次從內部發出了不和諧的噪音。
“廢物！一群廢物！”
哈里森爵士對著電話咆哮，將價值不菲的古董煙灰缸狠狠砸在地上，“我養你們是干什么吃的？這么點小事都處理不好！讓那幫記者和反對黨議員牽著鼻子走！”
電話那頭，是他重金聘請的危機公關團隊負責人，此刻正戰戰兢兢地承受著他的怒火。
“爵士，艾德禮議員這次是有備而來，證據鏈……看上去很完整。我們正在盡力游說，但議會那邊壓力很大?！?
“泛亞資源那邊呢？讓他們閉嘴！或者找個替死鬼出來！”哈里森的聲音因為憤怒而有些嘶啞。
“他們……他們也在極力撇清，擔心火燒到自己身上，不太配合我們的整體策略……”
“一群見利忘義的混蛋！”哈里森氣得差點把電話捏碎。
他不得不親自出面，動用自己積累多年的人脈和政治資源，去疏通議會的關系，安撫那些惶惶不可終日的盟友，試圖撲滅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
倫敦的政壇風暴，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將哈里森的精力和注意力牢牢吸住。
他暫時已經無暇他顧，更不用說遠在伯明翰的羅夏和華人幫了。
伯明翰。
稅務局、衛生署、消防局那些原本像蒼蠅一樣盯著華人幫產業的政府部門，突然之間變得“通情達理”起來。
原本雞蛋里挑骨頭的檢查，也變得敷衍了事；之前天天上門催逼的銀行經理，也開始用商量的語氣詢問還款計劃。
“羅哥，您真是神了！”
陳黑子興奮地跑來匯報，“那些狗娘養的，這兩天跟換了個人似的！碼頭那邊，路政的也不怎么來找茬了。兄弟們都說，這日子，好像沒那么難熬了！”
羅夏微微一笑，將手中的報紙放下。上面是關于倫敦丑聞的最新進展，哈里森的某個重要商業伙伴已經被迫宣布暫停在非洲的部分業務，接受內部調查。
“哈里森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他那些爪牙，自然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樣囂張了。”羅夏淡淡說道，“但這只是暫時的。等他緩過這口氣，報復會更加猛烈。”
“那我們……”
“我們按原計劃進行?！绷_夏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信息戰只是第一步，接下來，該輪到真刀真槍的了?！?
與此同時，伯明翰警局。
坎貝爾探長煩躁地將手中的報紙揉成一團，扔進了廢紙簍。
報紙上鋪天蓋地都是倫敦那場突如其來的政治丑聞，什么殖民地實驗，什么企業黑幕，完全蓋過了他精心準備的“哈里森資助IRA”的“猛料”。
“該死的！這幫政客和記者，就知道跟風！”坎貝爾低聲咒罵著。他原本以為，自己手中的這份“證據”足以掀起一場風暴，讓他一雪前恥，成為萬眾矚目的英雄。
可現在，風向全變了。
他隱隱感覺到，倫敦那場風暴的背后，似乎也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推動。
而自己手中的這份“通敵證據”，與那場風暴相比，似乎……分量不太夠，或者說，時機不對。如果現在貿然拋出去，恐怕不僅達不到預期的效果，反而可能被淹沒在更大的丑聞浪潮中，甚至被人當成轉移視線的棋子。
“再等等……再等等看……”
坎貝爾喃喃自語，暫時按下了行動的念頭。
他決定先觀望一下局勢，看看倫敦那把火，到底能燒到什么程度。
而在伯明翰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
“渡鴉”小隊的幾名核心成員，也在密切關注著事態的發展。
“有點意思。”
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這個羅夏，比我們預想的要棘手。他從哪里搞到這么精準，而且分量如此之重的黑材料？難道那批失蹤文件里，還有我們不知道的內容？”
“他對信息的運用，也超出了我們的評估?！?
另一個聲音接口道，“直接點燃倫敦，圍魏救趙。這一手，玩得很漂亮。”
“看來，我們之前對他的評估，需要調整了?！?
最初的沙啞聲音帶著一絲玩味，“他可能不只是一枚棋子，甚至……有可能成為一個不確定因素。”
沉默片刻，沙啞聲音再次響起：“繼續監視。我倒要看看，他接下來，還會給我們帶來什么‘驚喜’?！?
羅夏并不知道暗中還有一雙眼睛在審視著他。
他此刻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即將到來的第二步計劃上。
倫敦的第一把火，成功地為他爭取到了寶貴的喘息之機，也打亂了哈里森的部署。但這還遠遠不夠。
“慳哥，哈里森在倫敦焦頭爛額，正是我們痛打落水狗的好機會?！?
羅夏看著墻上的伯明翰地圖，目光鎖定在碼頭區東邊的一個標記點上，“陳黑子那邊，準備得怎么樣了？”
“羅哥放心，黑子哥已經帶著人摸清楚了‘幸運星’賭場的情況，隨時可以動手。”慳哥回答。
羅夏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冷厲的光芒。倫敦的火，燒的是哈里森的政治根基和商業聯盟。
而伯明翰的這把火，他要燒掉哈里森的錢袋子，讓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痛！
他知道，這場豪賭才剛剛開始。哈里森絕不會束手就擒。
而那份關于“塵埃天使”計劃的完整文件里，還藏著更多足以致命的秘密。
這些牌，他會一張一張，慢慢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