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什么了？”王垕的無意出聲，驚到了一旁的關羽。

他那一對蠶眉輕皺，在腦中搜索起當下還有什么不妥當的地方。

目前軍隊已經集合完畢，正駐扎在延津渡口外圍，徹底斷了袁紹的退路。

當下共有人馬近四萬，其中從徐州帶來的近三萬，降兵七千七。

路上或是傷重不治，或是因試圖逃離被斬殺者，共計五百人。

總共三萬七千人馬，得益于烏巢一戰，又收了硬弓兩千張，馬匹兩百。

目前光是騎兵就能湊出一千騎。

再加上新近按照王垕要求制作的近百架霹靂車，也已經面朝河面分布在營中。

就當前的兵馬布置來看，關羽自從與大哥起事后，可以說從來沒打過這么富裕的仗。

而且，營中還有大將張遼、徐晃、張郃、高覽。

可以說，現在他有一種攻無不克的信心，哪怕是站在袁紹七十萬大軍面前，他都敢一頭撞上去。

只是……

他發現王垕先生的臉色并不好，似乎心中有極大的憂慮。

關羽不放心，想要開口詢問。

卻發現王垕已經扭頭看向他，眼中似乎下了很大的決斷。

“關將軍，傳令全軍，立即銷毀霹靂車，即日拔營，我們回小沛。”

關羽心中焦急，向前走了幾步，想要努力從王垕那不甘的眼神中看出原因。

關羽沒有行動，他靜靜站在帳中，等待著王垕的解釋。

帳內安靜了許久，王垕低著頭沙啞出聲：“主公接到了天子。”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王垕先生神奇的情報來源讓關羽已經習慣。

從最開始的將信將疑，到后來的料事如神，再到后面解釋為是倉鼠部隊快馬傳來的情報，他也就不再追問。

因為他知道，營中從未有過此類探子，但是既然先生不說，自己也就不再相逼。

只希望先生能夠少透漏一些天機。

但是此刻再聽到大哥消息，又是成功迎到天子，關羽眉頭一跳，臉上就現出喜色。

“這不是好事嗎，王垕先生怎么還跟關某開這樣的玩笑。”

王垕緩緩搖頭，繼續道：“曹仁正在追殺他，為了躲避，他與大軍脫離了。”

“此刻，正在往荊州逃去。”

關羽心中不理解，只是疑慮王垕擔憂在何處。

劉表是西漢魯恭王劉余之后，而他的父親劉余則是漢景帝劉啟與程姬的兒子。

劉協則是劉啟與王皇后之子，從血緣上論，劉余是當今天子劉協同父異母的哥哥。

那么算上來，劉表還是劉協的侄子輩。

而大哥劉備乃是中山靖王之后，漢景帝玄孫，與劉表都是漢室宗親，算是同宗兄弟。

如此關系的三人，能有何危險。

關羽一捋長髯，眼睛左右搖擺，思考半晌也不得其解，便開口問道：“這天子與大哥，和那荊州劉表都是漢室，有何危險？”

王垕眼睛通紅，雙手緊緊攥住頭頂的兩撮頭發，似在天人交戰一般。

“難道是天意么？我扎根徐州，便是想要立了根基再去染指荊州之地。如今還是命運捉弄，讓他去了。”

關羽沒有聽懂王垕的天意言論，只是聽聞大哥危險，心中愈發著急。

他蹲在王垕身前，貼在王垕耳旁問道：“先生，到底發生了什么？”

王垕抬起頭，緊緊盯著關羽的眼睛，似乎下了決斷：“那荊州劉表是袁紹故吏，面對袁紹的聯絡，他卻在官渡正酣時都沒有出兵，你可知他是什么打算？”

“這……”對于王垕的提問，關羽這才反應過來。

對啊，那劉表稱雄荊江，物產豐饒，沃野千里，又有帶甲兵士十萬，若是趁曹操后方空虛北上，又怎么可能如此大費周章。

他搖頭答道：“關某不知，請先生解之。”

王垕苦澀一笑，說道：“他說的不算。”

就是這幾個字，就將劉表的尷尬地位說了出來。

那劉表雖然占據荊州，但內部其實關系極為復雜。

初平元年，也就是公元190年，他只身前往荊州。

雖然身為漢室宗親，又有荊州牧的頭銜，可是到任后門閥家族卻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最后還是獲得了八大家族中蒯、蔡兩族的支持，才得以被人正眼相瞧。

最終因為政治才能得到認可，才能獲得支持，最終得以迅速平定州內宗賊，穩定了荊襄。

但這也注定了，荊州牧的位置誰都能坐，只要當地的門閥配合。

劉表手中并沒有多少軍權，更多的還是握在蔡氏家族手中。

況且荊州還有內憂外患，對內反叛頻發，對外就單一個宛城的張繡就已經讓荊州氏族們不愿犯險。

更何況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操。

演義中，劉備就是在201年入了荊州，這一待就是七年。

七年間他先后收了的盧、黃忠、魏延、馬良、伊籍、徐庶、龐統，還有那個最意難平的人——諸葛亮。

若是如此想來，本該入了荊州是劉備的巔峰時刻。

只是，這一切在他真正占下徐州的時候就已經變了。

太早了，現在到荊州太早了。

就算想要接下荊州，也只能用武力去壓制蔡家，還要等七年，劉表的壽命還有七年。

再說，一州的主人怎么可能久居于人下七年，況且……還有天子。

恐怕，蔡家的惡意只會來的更早。

而且，出乎王垕意料的，那袁紹聽聞退路被斷，并沒有迅速行軍沖破官渡，也沒有發起反攻。

他只是擔心軍心有變，選擇隱瞞了被夾擊的局面，穩穩當當扎在原地——

太慫了。

這接連的意外讓王垕的算盤打空，他不能猶豫，只能盡可能的保存實力，重新布局。

“關將軍，如今天子與皇叔同去荊州，只怕荊州、江東別有用心之人會謀害主公。”

見關羽等不及披甲便要出帳，他顧不得禮儀，急忙伸出一只手，拉住關羽衣角。

補充道：“一路上小心，若有阻攔，盡可殺之，只求速到主公身側護衛。”

“無論如何，都要護主公回徐州。”

說完，他心中又有一事冒起，他急忙喊住關羽。

那關羽倒也不惱，只是舉著帳門簾回頭看向王垕，問道：“先生可有其他囑咐？”

王垕點頭：“無論是否能帶天子回來，路上若遇一姓徐的讀書人，都務必將他一同帶回。”

說完，關羽用力點頭，接著一撩帳門，領了一百輕騎離營而去了。

王垕心中又盤算了一番，確定地圖中袁紹還是沒有動作，他頗為哀其不爭。

只是盡管心中無奈，他也不能沖進營內去按著他的頭，攻下那官渡。

驅虎吞狼的計策失敗，曹操竟然無意間又緩了一口氣。

可惜了沮授、田豐二位，對于兩位將死的至忠謀士，王垕實在沒有救下他們的辦法。

“哎，燕趙多感慨悲歌之士，二位先生，一路好走。”

王垕轉面向北，憑空施了一禮。

隨后，他立即喊來眾將，吩咐著拆了輜重，即刻拔營返回小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