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譚來訪的很突然，但卻是中了王垕的下懷。

以常人理解，作為來訪的客人在主人家吃了虧，當然是要回家告訴主子，自己在別人家受了欺負。

而請客的主人要是不想因為自己的招待不周，導致與客人的主子交惡。

最好的辦法只有兩個，要么殺了，想盡辦法隱瞞下去，接著找個合理的理由解釋死因。

要么控制住客人，直到他能夠確保不會去告狀為止。

第一招，袁譚已經試過了，沒成，而且還就是因為這個破招，惹下了大禍。

第二招，則是袁譚登門拜訪的原因，他想要從王垕這得到足夠的保證，不會記他的仇。

門外，袁譚已經大包小裹地帶了許多禮物，金銀珠寶、美玉名器、樂人名伶，他就不信王垕能一樣都不愛。

可惜，王垕還真就不吃這套。

陳巖抵在門上，他回頭看著面色陰沉不定的王垕，在等待著王垕的決定。

片刻后，王垕抬起頭，回聲道：“哎呀，袁刺史大駕光臨，三弟還不快快開門。”

陳巖見狀，便默契的在臉上套了個虛假的笑容，他一把拉開房門，笑著向門前袁譚行了一禮。

“袁刺史，這是干嘛？”王垕面上吃驚，指著門外十幾個捧著托盤的仆從。

袁譚一笑，臉上略帶歉意：“這不是今日宴上驚擾了先生，特意登門致歉。”

王垕面上故作驚訝，反問道：“今日正在宴上和袁刺史閑聊軼事，飲得盡興，這才被我三弟送回住處，何來的驚擾一說？”

袁譚愣了一下，接著目光錯過王垕，看見王垕床上有些雜亂，確實是睡過的樣子。

看到王垕確實沒有逃走的意思，他心中安定許多，接著笑著攬起王垕的雙手：

“啊呀，啊呀！先生說的是，我也是不勝酒力，竟然記錯了。”

袁譚借坡下驢，他向身后示意，向前擺了下手：“譚帶了些薄禮，還請先生笑納。”

王垕急忙攔住，對于他來說，這些東西可萬萬不能收，因為這才是要命的錢財。

首先不說袁譚心里的小九九，盤算的只要收了這些錢財，就算是舊賬一筆勾銷。

其次則是如何帶回去，錢財還好，若是再帶上這么一串子樂人，一路鼓吹回徐州。

行路速度肯定會被極大拖慢，說不準還會遇見“見錢眼開的劫匪”。

這些錢，斷然不能收！

陳巖見那些仆從不顧大哥阻攔，還在往屋內進，他扯開臂膀，一手拉住一個仆從，接著用力一合，就將二人撞在一起。

身后正低頭往里進的仆從被嚇到，他們抬頭吃驚地看向陳巖。

發現那兩個撞在一起的人，一個鼻子正不斷涌出鮮血，一個牙齒掉了兩顆。

整支隊伍頓時停了下來，他們是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

“我這三弟酒品不好，飲完酒就愛闖禍。”王垕捧著笑臉向袁譚解釋，手中卻輕柔的幫陳巖擦去手上染上的鼻血。

袁譚知道這是陳巖心里不爽還在發泄，對于這種小角色，他本來都不放在眼里。

只可惜面前的王垕實在惹不得，不得已只得捏著鼻子受著。

“如此，先生還請休息，我等明日再來叨擾。”袁譚叫退侍從，接著就要打道回府。

“慢，還請袁刺史坐下一議。”王垕攔住袁譚。

既然袁譚能夠主動上門，證明他已經發現了曹操的承諾實在是不靠譜，他打算繼續兩面投資，兩面蹭好處。

可惜，他們老袁家不太適合搞平衡之術，他老爹袁紹如此，他當然也不可能。

袁譚見事情有轉機，也是樂得與王垕一論。

他點點頭，叫眾人在門外等候，接著一步跨進了屋中。

隨著袁譚進入房間，陳巖一把推開在門口站住的武士，接著也走出房門，將屋內的空間留給了王垕和袁譚二人。

等到房門徹底關下，王垕湊到袁譚耳旁，輕聲問道：“曹操可是許了顯思車騎將軍之位？”

袁譚心中一抖，這件秘事可謂天知地知，他知郭嘉知，就連知心的幾人當時都叫退了。

可眼前的王垕，卻了如指掌，就像是正常詢問一般，根本沒有試探的意思。

“他到底有什么不知道的？”袁譚心中瞬間生起這樣的疑問。

王垕見袁譚沒做回應，笑了一聲，繼續補刀道：“顯思豈是忘了曹操手下，非宗族不能任大將？”

袁譚聞言，神色一凝，猶豫了片刻，緩緩點了點頭，算是認同。

王垕心中暗笑，他說的這句話其實算是半真半假，更多的是打了個知識差。

曹操創業前期階段，確實是為了穩妥，以宗族勢力作為軍事支柱，尤其以一直在升職路上的夏侯惇最為典型。

當然，后期曹操手下的諸多大將也都任了大將，就像張遼、徐晃、張郃、于禁、樂進、李典等，在原時間線都是高于大部分宗族將領的。

只是，眼下還是曹操的前中期，王垕說的非宗族不能任大將的事，確實是曹操陣營的慣例。

袁譚被王垕這么一點，瞬間清醒了許多。

他緩了口氣，再想起郭嘉當時的表情，他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是被人耍了。

“可是……曹操的親筆信……”相比之下，袁譚現在傾向于信用更可靠的劉備，他將曹操密信的事漏了出來。

“那曹操的親筆信，可曾留給顯思？”王垕一句追問，徹底給袁譚搞得沒了信心。

確實，當時郭嘉給他看完密信后，就用火燒了，現在已經成了一片灰燼不知飛到哪里去了。

這點就是王垕對于郭嘉的了解，在以前他和郭嘉作“筆友”時，王垕就注意到郭嘉有燒信的習慣。

所以，以他對于好友的了解，如此重要的秘信，在他傳達完后，肯定會立即燒掉。

更何況這么個根本就不打算兌現的空頭支票。

這么相比，王垕發現袁譚撿到密信后，不僅沒有要回，反而是直接承認，確實是劉備集團的承諾可信度更高。

王垕的幾個追問下，袁譚算是徹底理清了立場，他喉頭蠕動了幾下。

袁譚沙啞出聲：“是譚糊涂了，險些害了先生，誤了玄德公的好意。”

既然袁譚站好了隊，王垕趁熱打鐵。

他說道：“時候不早，我等也該返程了。”

袁譚點點頭，接著從懷中取出一封密信，早在收到劉備密信后，他就已經寫好了相關承諾。

若不是郭嘉的到來打斷了他的計劃，他早就該交給王垕。

王垕認真將密信收起，接著一把推開房門。

袁譚臉上神情輕松，他只覺外面哪怕已經是夕陽的陽光都很耀眼。

他笑著指了指門外的禮品，示意王垕收下。

王垕緩緩搖頭，笑著指了指懷中，表示此行有此信就是最好的禮物。

王垕開口道：“還請顯思轉贈給奉孝先生吧。”

“不然，我的郭兄空手回去，不好交差。”一想到那個好友，王垕心中忍不住腹誹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