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雖然已經到了這幅年紀，可在顏樂這位太上大長老的面前，顏雀卻好似一個小女孩般。

如此父慈女孝的畫面。

引得一旁的白鬼大長老無奈搖頭，倒不能說嫉妒，只是純粹有些羨慕而已……畢竟，都這么一把年紀了，還能有父母在世，這無疑是值得羨慕的。

不像他。

白家從他這一代就開始單傳，整個家族全都靠他一個人撐著，從一個小家族一直走到了今天。

“父親，跟您說件事。”

顏雀拉著顏樂的手，享受著短暫的慈愛目光，忽然輕聲開口道：“咱們城寨里面出天才了。”

“天才？”

顏樂笑了笑，并不算太在意，隨口應道：“城寨不是每年都有天才嘛。”

或許是因為惡劣環境，亦或是這養蠱般的教育模式，所謂的天才每年都會冒出來幾個，受到城寨的關注和重點培養，給予一定的資源傾斜。

但實質上。

天才城寨并不缺。

缺的是，那些既有強大天賦，又能從這惡劣環境之中爬出，一步步走到巔峰的……完完整整活下來，并且將戰力回饋的城寨的，才算是真正天才。

至于那些早夭的，

充其量不過是過客罷了。

顏雀當然知道自家父親在想些什么，忙聲解釋道：“父親，這次的人不一樣，不止天賦極好，而且還有著類似于初代先祖那樣的‘噬妖之體’，可以隨意取出的和煉化妖異之物，或許能改變局面。”

“……”

說這話的時候。

顏雀大長老的目光先是看了看自家父親手上血淋淋的傷口，隨后又看著祭壇上燃燒的火焰。

“噬妖之體？”

這話一出，原本一旁淡然的顏樂卻突然愣住，表情遂既凝重起來，下意識的詢問道，

“雀兒，你確定是他擁有你說的噬妖之體，跟先祖一樣擁有吞噬妖異之物的噬妖之體？”

一個‘噬妖之體’重復幾遍。的

顏樂的手驟然抓緊了幾分，看似干癟無力的手掌卻爆發出極恐怖的力量，哪怕是顏雀這位七階妖師，掌心都被攥的通紅，表情亦是浮現出痛苦色。

“父親，疼……”

顏雀下意識的想要抽回手。

而顏樂大長老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松掉力道，表情之中微微浮現出一絲歉意色。

但依舊還帶著些許急切。

“有傾向，有些相近，但我對于‘噬妖之體’的了解僅在古籍之上，還是不確定……”

顏雀大長老思量了下。

考慮到一些原因。

最終還是沒把話說的太滿。

可就算如此，還是讓顏樂的眼中閃起了一絲絲的希冀之火，以及涌動著名為希望的光。

他笑著。

暢快且肆無忌憚的笑，

“好啊，好啊……等了這么多年，總算等到了一個同先祖一樣噬妖之體，天佑我火云城寨啊。”

“我顏家終于不用再以身飼火了。”

“……”

說著說著，笑容便僵硬起來，然后便是兩行渾濁的淚滾動而下，打濕了那素凈白色的衣襟。

老人的身軀也微微顫抖起來。

因激動甚至已經發出聲。

或許在外人看來。

城寨可以屹立幾百年，憑的不過是一代一代人用的血肉堆砌……但實質上，這背后所付出的代價，遠比想象之中要更大的許多，這背后更是有一群人。

就拿炬火臺來說。

這庇護城寨不被妖獸侵蝕之物。

對于普羅大眾來說是庇護，可對于顏家人卻像無盡循環的詛咒，生生燃燒著他們的血肉。

顏家。

這城寨之中的第一家族，每代人里都會從直系中選出一位血脈最為之人擔任大長老，獲得一個看似十分光鮮的身份。

可實質上，那只是表象而已，這些大長老的最終命運都會成為飼火人。

被囚禁在這暗無天日的狹小空間之內，承受著靈魂與肉體的雙重灼燒，日復一日的用自己的血肉與骨骼維系著「金烏精火」的穩定。

直到死去。

顏樂。

火云城寨內唯一的八階妖師。

便是上一任的大長老。

如今的飼火人。

而顏雀……如今的城寨大長老，會是等顏樂逝去之后，接任新一代的飼火人位置。

然后。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重復著無盡循環。

“把那個人帶來，我要親自見一見他，確認一下他到底是否是真正的擁有著‘噬妖之體’……如果是的話，或許這四面漏風的城寨將會迎來轉機。”

“……”

顏樂說著話。

聲音中滿都是威嚴。

一旁的顏雀與白鬼對視了一眼后，點了點頭，而后顏雀開口道：“我會把他帶來見您的。”

“嗯！”

顏樂不由深深吸了口氣，調整好了狀態，又不忘叮囑道：“讓白鬼用影子托著他來……不要讓他的身份和信息暴露出去，那個家伙還潛伏在城寨內，以我現在的狀態，動手的話很難輕易遏制它……”

“明白。”

顏雀點了點頭，隨即又有些無奈道：“但想要遮掩他的身份不是很容易，他的進步實在是太快了，哪怕我們已經很刻意減少了給他的保護和特殊待遇，但妖盟的家伙已經注意到他了，在我來見您之前，對方已經幾次試圖動手想要殺掉他了，但都僥幸躲過了。”

“這些蒼蠅。”

“啪——”

蒼老的手拍打在祭壇后方墻壁上，留下一個嵌入墻面的巨大手印，顏樂的表情驟然陰沉許多。

但很快。

他又重新調整了過來：“總之，先把人帶來吧，我需要確認體質，余下的事情之后再說吧。”

“明白！”

一番簡單的交流后。

顏雀和白鬼也并未太多逗留，匆匆離開。

待到炬火臺的大門被徹底的封閉之后，空曠幽暗的地下深處又只剩下了枯瘦老者一人，他望著祭壇上燃燒的金色火焰，目光中摻雜著一絲復雜之色。

隨后。

他又緩緩起身。

走向了祭壇后的那一面被黑暗覆蓋的墻壁……墻壁上是一尊尊用青石雕刻好的石像。

一共十尊。

每一尊都是精細雕刻，栩栩如生。

這些都是歷代以來，城寨的大長老，顏家的大長老，而這些雕像都是他們的見證與痕跡。

顏樂走到第一尊雕像前。

又依次往下走，

他仔仔細細的打量它們，仿佛想要將那一個個不同身姿，不同容貌的面孔細細銘記在心里。

直到第七尊雕像前。

他的腳步才倏然停頓下來。

靜靜的凝視著。

這，是他的父親，曾經那個在他心里如山岳般巍峨高大，無法被任何人所超越的父親。

至于余下的兩尊雕像。

則是一男一女。

皆是無面。

男人穿著一身素凈的袍子，手中捧著一卷撐開的古卷，消瘦身姿的好似話本小說里的文弱書生。

女子則一身蓮裙。

身材嬌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