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湯送到，江禾細細地泡了個澡，才終于放下了心。

似乎，真的沒有發生什么。

也許，是肖野來得夠及時。

何蕪站在屏風后，滔滔不絕地講著她知道的事情。

原來，彩云雀真的發出了江禾的求救信息，也報出了江禾受困的位置。

肖野收到信息的第一時間就往合歡宗的據點趕，同時向封陽和何芷何蕪通報了信息。

肖野怎么找到江禾，又怎么跟燕方歸打起來的，別人不得而知。

只知他倆交手不久，封陽就趕到了。

封陽一到，燕方歸自知以一對二沒有勝算，飛快逃走。

因為江禾當時情況不明，肖野和封陽顧不上追，抱上她就沖往神丹妙藥一條街，正撞上半路上的何芷何蕪。

何蕪道：“你躺在床上三個時辰，肖野就盯了你三個時辰，那個眼神喲！”

她搖搖頭：“有這么個競爭對手，我哥危險了。”

“你哥？”

“對呀！”何蕪理所當然的聲音傳來，“我本來還想著你當我嫂子……”

“……”江禾險些跌到桶里，她定了定神，皺眉斥道：“別開玩笑。”

何蕪從屏風后探出頭，一臉驚訝：“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江禾揮手，讓她把頭縮回去：“沒有的事，你別亂點鴛鴦譜，惹惱了你哥，我在他面前就難做人了。”

何蕪縮回頭：“看來是真不知道，都怪我哥老擺臭架子，這下好了，我嫂子都要沒了！”

江禾泡不下去了，她爬起來換上里衣，走到何蕪跟前：“你說真的？”

何蕪翻了個白眼：“真的不能再真。你以為我哥是什么好人，有人被綁架就急吼吼去救，他才金丹修為，平時最不愿打架了！”

她又指指屏風后面：“那浴桶里的藥材，都是他親自配的，你以為他對誰都這樣呀？”

這樣說來，好像確實不太一般。

好些事，不往這上面想，什么都沒有。

一往這上面想，就處處透著不對勁。

江禾想起第一次見何芷，遲素跪求他救人，他卻無動于衷，只問對自己有何好處。

那時，江禾對他的評價還是唯利是圖。

從什么時候起，她忘了這個評價，理所當然享受他給的好處了呢？

江禾艱難地說：“他若真有那個意思，卻不讓我知道，必定有什么考慮，你不要多事。”

“他能有什么考慮？！”何蕪將江禾推到床上，白眼簡直翻到天上去，“他不過是習慣了擺臭架子，也許還等著你主動呢！不行，我得提醒他趕緊下手，再晚就讓肖野搶去了！”

江禾忙拉住她：“不行，你不要胡來！”

江禾將何蕪扯到床邊坐下，不讓她走：“你哥那么聰明，肯定有他自己的考慮，你不許干涉他。不然，不然我就跟你絕交！”

何蕪看她真急了，忙道：“好好好，我不插手，看你急的。”

她遞給江禾一顆丹藥，然后撤掉了靠枕：“吃完藥睡一覺，醒來虛弱的感覺會好很多。”

江禾怎么睡得著？

在燕方歸之前，江禾只覺得，喜不喜歡是別人的自由，接不接受是自己的自由。

但燕方歸之后，她不這么想了。

想到燕方歸，她打了個寒噤。

當時無能為力的絕望，猶在眼前。

這里不是神農谷，他們也不是高建，在他們面前，她甚至連自殺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這里不是文明社會，她不能把期望，寄托在他們的君子之風和道德觀念上。

燕方歸和封陽，一個是極度危險分子，一個是不定時炸彈兼好朋友的心上人，自然是危險的。

而何芷，心思深不可測，對江禾來說，也談不上安全。

無論他出于何種考慮沒有表達，江禾都希望，他能把心思永遠爛在肚子里。

只有肖野，照現在的情況看，暫時還算安全。

為什么，一出神農谷，就都變了呢？

要不是何蕪還在，江禾甚至想爬起來照照鏡子，看看這張臉，到底是怎樣的花容月貌，至于惹來這么多麻煩嗎？

也許是丹藥有催眠的成分，雖然懷抱著這些亂糟糟的心思，江禾最終還是睡著了。

再次醒來，一燈如豆，燈前，一個巨大的黑色影子。

“啊！”江禾發出一聲短促尖利的低叫，下意識地抓緊了被子。

叫聲出口，那個黑影一下子站了起來，江禾認出了他。

“江禾？”封陽更湊近了些，“怎么了？做噩夢了？”

江禾渾身僵硬，她試圖放松，但封陽高大的身軀像座小山，在上方形成巨大的陰影。

江禾一下子感覺重新被燕方歸壓住了，窒息得喘不過氣。

房門“哐”地一聲被踢開，肖野沖了進來。

“江禾？”他推開封陽，向江禾伸出了手。

江禾一把抓住，才吐出憋住的那口氣，身體的僵硬慢慢平息下來。

“你出了很多汗，做噩夢了？”肖野一邊拭著她額上的汗，一邊像怕嚇到她一樣，低聲問道。

江禾的目光，眨也不眨地定在肖野臉上。

封陽這時才反應過來，他看看江禾放松下來的面容，再看看她緊握住肖野的手。

“江禾，你怕我？”他像是受了極大委屈，“你怕我對不對？我，我做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你知道，以后你一個人，不許到這里來！”肖野看江禾平靜了些，轉頭斥責封陽。

封陽更委屈了：“我什么都沒做，只是在這里等著！我怕江禾醒來有什么需要……”

“對不起，是我看錯了，”江禾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朵虛弱的微笑，“在這里，不像神農谷，我太弱了，誰都可以……”

她另一只手橫過胸前，緊緊抓住自己的衣服，像是試圖以這只細弱的手臂，來保護自己。

這里，不像神農谷，她能保護別人。

這里，就連被別人保護，她也只能依賴覬覦她的人。

她一直想變強，但從沒有像在燕方歸身下時，那么痛恨自己的弱小。

痛恨自己只能流著淚，無望地祈求被拯救，被一個剛被她拒絕的人拯救。

“江禾……”肖野擁住了她，將她蜷曲的手臂，緊縮的肩膀，一起擁進自己懷抱。

“你會變強的，強到誰都不能傷害你，我發誓。”

忽然有些委屈，她無意跟肖野糾纏不清，但她現在又能依靠誰呢？

也許是委屈，也許是利用肖野的羞恥，她控制不住地濕了眼眶，聲音也哽咽了：“可是你冷著我，躲著我……”

肖野更緊地擁住她：“不會了，再也不會了，以后就算你趕我走，我也不會走。”

“真的？”

“我發誓。”

“喂！你們干什么？旁邊還有人呢！”

一個聒噪的大嗓門受不了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