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大忙出了門房開了門扉，只見方原懷抱一人，正往院門走來，明顯看出其力有不逮。

跟著出來的仆人一瞧，嚇了一跳，小姐怎被抱回來了？

只聽方原大喊：“快去請大夫，十一郎被蛇咬傷了。”

一言落下，陳家上下頓時雞飛狗跳。

陳泠見被家仆注視，紅著臉要方原放她下來。

方原也沒堅持，一則到了陳宅，陳泠即便走幾步也不礙事；二則嘛他也實在抱不動了。

年輕人還是得多鍛煉啊！方原暗暗告誡自己。

陳洵和鄭氏被門子的通報唬了一跳，此時也著急忙慌出來，兩人一見陳泠就一左一右扶住她的臂膀焦急詢問傷勢。

“怎會被蛇咬了？看清楚是什么蛇了嗎？感覺如何？”

陳泠在兄嫂的夾擊下，楚楚可憐：“嫂嫂、大兄且寬心，大饒為我吮吸了蛇毒，料想應是無事。”

陳洵和鄭氏聞言安心了不少，這才齊齊往方原看去。

方原尷尬施禮：“都怪小弟帶十一郎上山才有此厄，恕罪則個。”

陳洵卻道：“大饒哪里話，十一郎的秉性我豈會不知，必是她執意要去，與你何干？我倒是要謝大饒為吾弟舍身吮毒才是。”

鄭氏也道：“正是此理，我已吩咐下人去請大夫，且回院內等候便是。”

不多久一中年外科大夫火急火燎趕來了，茶水還沒飲一口，就先去瞧了瞧陳泠的傷口，又把了把脈，最后大夫眼睛一瞪，胡子一吹，當即就道：

“得虧我來得及時！”

聞聽此言，方原和陳洵夫婦的心立時懸了起來。

卻聽外科大夫繼續道：“若是再晚一刻，怕傷口就要自愈了！”

“這...”

陳洵與方原互望一眼，脫口問道：“未中蛇毒？”

外科大夫沒好氣：“當然沒有！我行醫十多年，被毒蛇咬傷的病患，沒瞧過一千也有八百，怎會看錯，令弟好著呢。”

陳洵懸著的心放在了肚子，平安無事當然極好，當即取出一兩銀子酬謝：“勞煩醫師空跑一趟，診金萬望收下。”

外科大夫立馬和顏悅色起來，不僅收下了診金，還從隨身的藥匣中取出一小瓷瓶：“這是在下祖傳外傷藥，敷于傷口處，保證讓令弟丁點疤都不留。”

送走大夫，無事的方原暫去歇著，抱著陳泠下山可把他累壞了，如今確定她無礙，繃緊的神經一放松，頓時感覺胳膊和腿不是自己似的，酸痛難忍，至于到西湖地面考察，等午后再說吧。

后宅臥房內，只留下鄭氏與陳泠這對姑嫂。

鄭氏似笑非笑地看著躺在床上的陳泠：“方原的品性倒是不錯，肯冒險為你吮吸蛇毒，倒是把放在心上，盡管你并非為毒蛇所傷。”

說到此處，鄭氏總算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將出來。

陳泠白了嫂子一眼，嬌嗔道：“嫂嫂~”

鄭氏秀帕掩口：“好了不笑話你了，雖虛驚一場，但憑他危急時刻護你下山，我便認可他了...”

陳泠當然聽懂了話外之意，羞紅著臉道：“嫂嫂莫說了！”

鄭氏手帕虛點著道：“你這丫頭總愛著男裝出門，這下好了被男子環抱還看光了小腿，陳家世代簪纓，你以為這事就能含糊過去？即便我不說，你兄長那里也會有計較。”

陳泠啊了一聲，但旋即想到自己并未表露身份，那呆瓜也沒看出來呀，怎會有嫂嫂說的那般嚴重。

剛想反駁兩句，陳泠忽又想到方原吮毒、抱她時一個勁兒說得罪，若是好友之間怎會如此拘禮？

莫非？

呀！

一念及此，陳泠尖叫一聲，捂著發燙的俏臉埋進了錦被之中。

聽著小姑子連連怪叫，鄭氏不明所以：“好端端的發什么瘋？越發沒有女兒家儀態。”

陳泠埋著頭不肯搭腔，鄭氏無奈道：“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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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丈，乘涼呢？”

日頭西斜，涼風送爽。

方原帶著樊大從孤山路一帶兜兜轉轉，看到附近幾戶農家炊煙升起，不由上前，正好瞧見一精瘦的老者搖著蒲扇，躺在屋前臨時支起的木板床上納涼，因此一問。

老丈坐起身，定睛打量，只見是讀書人打扮的小秀才和體格健壯的仆從，客氣道：“小秀才哪里去？”

方原拱手致意：“打擾老丈了，我乃游湖的士子，路過此地討杯水喝。”

老丈留著山羊胡，身著半袖短褂，聞言仰頭一笑：“秀才不是本地人吧。”

方原笑道：“老丈眼毒，在下鄉野之人，不常到都會。”

老丈笑呵呵道：“那就是了，怕不是讀了蘇學士的詩才來西湖？”

方原詫異：“老丈也知道蘇東坡？”

老丈搖著蒲扇道：“我就一莊稼把式，哪知道什么東坡西坡的，都是見慣了外地來的士子，他們呀乘興而來敗興而去，都說什么，蘇學士把西湖比西子，可如今吶，西子垂垂暮年，人老珠黃嘍！”

方原失笑：“這調侃倒也貼切。”

老丈咧嘴笑了笑，露出缺了一顆的門牙：“詩里都是騙人的，秀才也別失落，且進來歇歇腳。”

方原謝過：“那就叨擾老丈了。”

老丈起身擺出小木凳，請方原坐下，并對灶房喊道：“老婆子先給客人沏碗茶。”

不一會兒，一布衣釵裙的老嫗提著茶壺，拿著幾個陶碗出來，放在方原跟前杏木樹墩做成的桌臺上，給幾人沏了茶才離去。

方原打量此戶廬舍，籬笆墻三間房，土坯的墻體，青灰的瓦當，倒也殷實。

老丈道：“秀才游不成西湖，可到三塔寺逛逛，這段日子參拜的香客很多。”

方原一愣：“可是到了什么節慶？”

老丈樂道：“這倒沒有，秀才可能不知，前些日子老方丈舍身伺佛，被信徒奉為神跡，香客們都云集過去，熱鬧的很。”

方原心中一凜，頷首：“三塔寺是得去看看。”

老丈又道：“棲霞嶺的岳廟，三臺山的于墳，倆少保都是個頂個的大忠臣，秀才也可去憑吊。”

方原笑道：“是啊。”

老丈開啟了話匣，談興正濃，方原也開始問東問西。

“老丈幾口人？”

老丈回道：“家里原有五口，閨女嫁了人，老大和老二成家后，都分了家，我和老婆子如今干不動莊稼活，也就三天兩頭到兩家，逗弄逗弄孫子孫女嘍。”

方原道：“子孫滿堂，那老丈有福氣啊。”

老丈自得道：“都是托祖宗福蔭。”

方原引著話頭繼續道：“看來老丈祖上留下的田產不少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