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魂魄徹底抽離體外，在見著自己身軀的剎那，崔玉毫無猶豫，徑直鉆向軀體腰間的人皮袋。

而靈羊則操縱身體緊隨其后伸手進人皮袋，將那裝有猴兒魂魄的匣子啟開一條拇指寬的縫隙。

崔玉連忙抓準機會，飄入其中。

匣子里的空間極為奇異，黑白交雜，除這二色之外便再無更多色彩。

而在空間正中，一只猴兒正癱睡在那，望來沒有任何生機似的，盡是沉沉死氣。

崔玉念頭一動，魂體自然浮現在猴兒身前，伸手拍在其身上。

“常四？”崔玉輕聲喚道。

這一聲卻并未帶來任何反應，猴兒仿若睡死，唯魂體正常起伏明滅，時而逸散時而凝聚，極為奇幻。

“常四！”崔玉放大了聲音，往猴兒魂體上拍下的力道也加大幾分。

后者終于有了些反應，手指輕微顫抖一下，被驚擾的翻了個身。

崔玉劍眉擰住，沒有多少時間在這耗著，雖說靈羊答應了自己不會占據軀體，可誰知道隨著時間的變化其想法會不會隨之改變？

一旦靈羊改變主意，自己將沒有任何辦法反制，其只需要將匣子重新關上便可。

“常四，醒來！”崔玉低喝一聲，同時手攥成拳，猛地砸在這團吞吐明滅的魂魄煙霧上。

而這一拳卻真取得了一定效用。

便見煙霧被打穿的瞬間又迅速聚合，猴兒那雙緊閉的眼睛也終是睜開，眼底滿含驚懼恍惚，似剛從一場怪夢里蘇醒似的。

“轉過頭來，看我！”崔玉沉聲喝道。

猴兒哇的尖叫一聲，轉過頭，跟望見怪物似的。

它神識初醒，七魄不定，所看見的大概不是真實，而是幻象。

在猴兒眼中，崔玉不是崔玉，而是那衣裙蒼白，面容怪誕的‘災’。

加之它的記憶僅停留在客棧那一夜離開房間后，因此并不知曉崔玉已知道它真名為何，于是乎這叫名的聲音和它眼中的幻覺形象疊加在一起，自然重新組合成了‘災’。

猴兒沒有瞬息停滯，魂體徑直消失在原地，不知去向何處。

崔玉不耐輕嘖，念頭再動，緊接又一次出現在猴兒身邊。

后者受驚再跑，崔玉起念再追，這一逃一追數十個回合，許是猴兒的魂體再也受不了這隨念游行的消耗，撲通一聲，徑直跪在崔玉面前。

“不是......災爺爺，我可求您了，您就饒了我吧，何必跟我一只猴子過不去哩？”

它眼珠子一提溜，轉語高呼道：“我可以告訴你別的真名，我知道的名字可多哩，包您吃的個飽上加飽！”

“您要不信，我可以先說幾個您試試，猴兒我懂江湖門道，先驗貨、再交錢，您說這......呃，要不要考考慮下？”

崔玉眼神幽幽，嘴角抽搐兩下，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想掐死它的沖動。

雖說它害的是常三也不是自己，但就是莫名覺得賤，忒賤，賤的人骨頭酸。

“不用了，?？噙@個名字我已經知道了?！?

“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你和常三到底是什么關系？”

聽得回答，猴兒霎時眉開眼笑，面上諂意都快飛上天去：“你說常三啊，我......”

驀地，它頓感不對，立時止住話口，那對招子在崔玉身上掃了又掃。

災的形象緩緩扭曲變形，化作真實的崔玉魂體。

猴兒騰的站起，指著崔玉就罵：“娘哩，四爺你要死噻？騙人很好玩哩？娘哩，嚇死我哩......”

崔玉不動聲色，就看著它罵，可猴兒罵著罵著聲音卻越來越低，面上逐漸僵硬，顯出一種被看穿的慌張感。

“不是......四爺，我說我不叫常四，也沒常苦這人，您信不？”

崔玉輕輕點頭：“嗯，我信，你繼續編。”

“你編的我都信?！?

猴兒臉色又是一僵：“您看您，啥叫編哩......得，您知道就知道吧，除了三爺也沒別人能告訴您?！?

既然是常三告訴他的，那么必然是排除了風險的。

崔玉唇角輕抽一下，他本想著借機試探一下，看看能不能從猴兒嘴里套出來什么，但眼下猴兒既然清醒，這想法也就自然落空了。

“四爺我沒時間跟你耍嘴皮子。”

他一句話，猴兒哆嗦著正經起來：“四爺您吩咐，猴兒我能辦的絕對給您辦的妥妥帖帖。”

“我要彩門子的法，現在就需要，你身上應該是有的。”崔玉瞇眼望它。

猴兒心思多，想從它身上摳出法門來，估計要費一番口舌才行。

卻不料猴兒轉眼一笑：“瞧你說的，您要法門直說呀，先前可把我嚇的?！?

“不過這法門都記在猴兒我腦子里，三爺那倒是有彩門子的法本，但看四爺您這姿態，想來也不和三爺在一起?！?

“您有鬼眼，我用魂體給您演示，能學多少就看您有多少壽了?！?

說罷，猴兒賊笑兩聲。

法門它當然可以演示，但他常四爺也要有命學才是。

鬼眼動一次便是五年壽數起步，厲害點的法子可十年都打不住，它所掌握的法雖說不上多高上，卻也比流行于江湖的一般法門要厲害。

這般想著，它揣手在胳肢窩在下摳了摳，將魂體上的魂氣摳下來幾縷，手又捏弄兩下，將之捏成一面鏡子模樣。

那鏡子通體渾成，鏡面通透，清晰照出崔玉模樣。

“您瞧好咯！”猴兒高呼一聲。

它手一撫鏡面，下一刻，崔玉眼中的鏡內自己霎時煙消云散，轉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冤魂怨鬼。

這些冤魂怨鬼有伏龍界里的三村村民，也有五仙鎮的元爺和馬武。

他們青面白牙，有的血肉模糊，頭裂了一半，或眼珠子空了一雙。

這些冤魂怨鬼扒著鏡面便往外爬，猙獰著嘶吼，似要將崔玉生吃活剝。

崔玉眉頭輕擰，眼中黃褐橫瞳漸漸取代屬于人的黑色圓瞳，在橫瞳之下，這冤魂怨鬼不再詭異，而是一串串抽象符文勾連成人形。

“四爺，這招叫鏡花水月，在彩門子里也算排在前面的尖掛子，您可學好咯?！?

“鏡花水月，所見非真，或是心中恐懼，或是宿仇怨孽?！?

待這些符文仿若石刻一般雕入腦海，崔玉緩緩頷首：“下一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