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深巷疑影
在幽暗的舊城小巷中,人們往往看不清那些潛伏的陰影。就如同燭火只能照亮眼前,卻無法驅散角落里的黑暗一樣,許多見不得光的秘密便滋生于這昏暗之中。民國十八年的仲夏,北京城西一個名為胭脂巷的小胡同里,終日飄蕩著一股壓抑的氣息。巷子盡頭有座青磚高墻的老宅——劉公館。昔日這宅院雕梁畫棟、富麗堂皇,如今卻破敗失修,大門上的紅漆剝落殆盡,只剩黑漆漆的門板和銹跡斑斑的銅環。兩株盤根錯節的老槐樹分立門旁,枝葉繁茂卻多年無人修剪,密密層層的樹冠幾乎將整條巷子遮得陰暗無比。每當夜色降臨,樹影投射在巷壁,如鬼魅張牙舞爪的輪廓,令人心生寒意。
附近的老人常對晚歸的孩子們說道:“胭脂巷口天一黑,就莫往里去了。”小輩若追問緣由,老人只是神色復雜地朝劉公館的方向瞥一眼,低聲道:“不干凈……”原來這所老宅早有鬧鬼的傳聞。據說十幾年前劉府出過人命,此后宅中常有女鬼出沒,半夜里有人遠遠聽見院內傳來幽怨的哭聲和凄厲的笑聲。但凡路過門口者,總覺背后有雙看不見的眼睛在盯著自己。因劉公館長期空置,漸漸地周圍住戶也就對此見怪不怪,只當那宅院是被冤魂占了去,再無人敢涉足半步。
這一日晚間,胭脂巷靜得出奇。夏夜的悶熱籠罩著狹窄的巷道,連蟬鳴都停止了,只剩老槐樹枝葉間不時掉落的枯枝敗葉。劉公館的門口隱約立著一個人影——乃是看門的韓老栓。他原本是附近有名的醉漢,因貪這廢宅沒人要的清靜,白日里常躺在院里乘涼,夜里就歪在門廊下過宿。今晚他半醒半醉地倚著門板抽煙,酒勁和困意讓他眼皮打架。迷糊中,老栓忽然聽見院子里似乎有窸窣腳步聲。
“誰!”韓老栓一個激靈清醒幾分,側耳細聽。院中復又寂然無聲,唯有風吹動槐葉沙沙。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自嘲地嘟囔:“莫不是貓兒耗子進來了。”想起方才那響動,他還是有點不放心,便抓起身邊的馬燈,小心推開吱呀作響的前門,步履蹣跚地朝院中走去。
劉公館的庭院在夜色下模糊難辨。院中央立著一座干涸的石井,井臺旁幾盆雜草叢生的破瓷花盆東倒西歪。院角一塊斑駁的石榴花紋屏風,在昏黃燈光下投下扭曲的黑影。韓老栓提溜著馬燈走了幾步,只覺四下森然,后背冒出一絲涼意。他仗著酒膽,提高嗓門喊道:“誰躲在這兒裝神弄鬼!趕緊出來——”喊聲在高墻內回蕩,卻沒有人回應。
突然,馬燈的火苗無端閃了閃,仿佛被什么勁風吹拂,幾乎熄滅。韓老栓心中一緊,本能地護住燈罩:“怪事,沒有風啊……”話音未落,一陣詭異的低笑在他身后響起,似有若無,仿佛有人貼著他的脖頸笑了一聲。
韓老栓猛地回頭,身后空無一人。他額角滲出冷汗,壯著膽子吼道:“別裝神弄鬼!”話雖如此,聲音卻不自覺發顫。他一面后退,一面轉身想朝大門走去。然而,就在靠近大門的一剎那,一道白色“東西”陡然從旁邊的黑暗中飄出,撲向他的面門!韓老栓只來得及看見一張慘白模糊的女人臉孔,雙眼卻是兩個血洞!緊接著他發出撕心裂肺的一聲慘叫,馬燈重重摔在地上,“啪”地滅了。
慘叫聲劃破夜空。鄰近幾戶人家的燈火陸續亮起,有人隔著門縫朝外張望,卻只瞧見劉公館門前的昏暗巷道里,一片死寂,什么也沒有。
第二章宅院疑案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胭脂巷便炸開了鍋。幾個膽大的居民聚在劉公館門前探頭張望,不知是誰先發現:“在那里!”順著指引看去,只見院內的老槐樹下吊著一具人影!眾人湊近,借著晨光,清晰可見吊著的是昨晚還醉醺醺的韓老栓。他被一根破麻繩繞頸吊在樹杈上,雙腳離地約莫一尺,整個人搖晃晃地懸空而死。
韓老栓的臉因窒息漲得青紫,雙目圓睜。然而更恐怖的是——他的雙眼珠不見了!眼窩里血肉模糊,各留著一個黑漆漆的血洞,殷紅的鮮血順著臉頰淌下,染紅了半個胸膛。他張大的嘴角邊也有血沫凝結,仿佛死前經歷了極度的驚駭。看熱鬧的人群中發出一陣抽氣聲,有婦人嚇得捂住眼不忍再看:“這……這也太慘了!”一些膽小的趕緊退避,手畫十字祿口念佛。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
“準是鬧鬼了!這房子里的女鬼把他的眼睛給挖了去!”
“早就說過這宅子邪門,他還敢在里頭過夜!”
“哎呀,當年死的那個,不就是瞎了眼含恨而死的嗎?難怪專挑人眼睛下手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紛紛將此事與劉公館的舊聞聯系起來。一位滿頭白發的老婦聲音發顫地說道:“這光景,肯定是蘇姨太顯靈索命來了!”蘇姨太這名字一出,周圍年長些的人臉色都變了,仿佛勾起某段不愿提起的回憶。但年輕一輩的不甚了了,趕緊追問:“蘇姨太是誰?”那老婦搖頭嘆息:“作孽噢……蘇姨太就是當年劉府里含冤慘死的小妾,她——”
“大家閃開,讓我看看!”話音未落,一個洪亮的嗓音打斷了老人的話。眾人回頭,只見一個身穿灰色馬褂的精瘦男子撥開人群走上前來。他約莫三十出頭,劍眉星目,目光機警沉著。此人名叫陳一鳴,是管轄這一帶的派出所探長。清晨接到報案后,他立刻率兩名警員趕到現場。眼前的慘狀令陳探長心頭一凜,但多年的辦案經驗讓他強壓住不適,迅速指揮道:“先把尸體放下來!”兩名警員找來梯子,小心翼翼將韓老栓的尸體解下平放在地。
陳一鳴蹲下身,細細勘察尸體。他發現死者瞳孔已失,眼眶邊緣的創口不太平整,更像是被利爪般的細銳之物硬生生剜去雙眼。他暗皺眉頭,又檢查韓老栓的頸部勒痕和手指關節。“頸骨脫臼斷裂,這是吊死特征……但也可能是死后懸掛。”陳一鳴喃喃自語。更奇怪的是,死者指甲縫里沒有半點掙扎造成的痕跡,手掌張開僵硬,像臨死前都沒來得及反抗。
“頭兒,你看這個。”一旁的警員小張指著尸體腿部。陳一鳴順勢望去,只見韓老栓右腳的鞋底黏著一片暗紅的泥污,鞋尖和褲腿上也有拖曳過地面的塵土痕跡。而左腳鞋底相對干凈許多。“像是……人被拖著走留下的。”小張低聲說出自己的判斷。
陳一鳴站起身,環顧院子里坑洼不平的地面。昨晚無雨,但院內略顯潮濕的泥地上有兩條拖痕自老宅正門一路延伸到槐樹下,正好止于韓老栓倒懸的位置!看樣子,韓老栓并非自行上吊,而是被人——或者某種東西——從屋內拖至樹下,再吊了起來。
這個發現讓陳探長心頭疑云更重。他順著拖痕一路望向老宅內部,只見劉公館朱漆大門半掩,門上的鐵鎖不知何時竟裂開了一條口子,像被人硬生生撬開。他示意同事道:“進去看看。”三人于是跨過高高的門檻,走進這棟塵封已久的宅子。
院內彌漫著一股腐敗與塵土混雜的氣味。日光透過槐樹枝葉灑下斑駁光影,可院中角落仍幽暗如夜。陳一鳴首先檢查了四合院正房的門窗,發現房門虛掩,輕推即開,屋內灰塵積厚,一串明顯的腳印自門口直達屋中央。他彎腰查看,鞋印的紋路大小,與死者鞋底吻合無疑——是韓老栓的。然而奇怪的是,這串腳印止步于正堂中央,前方不再有任何痕跡,就好像人在那里憑空消失了一般!
陳一鳴心下一凜:昨夜在這屋里,究竟發生了什么?韓老栓在堂屋中央遇到了誰——或者“什么”?他循著腳印走到止步處,發現旁邊地板上一物在陽光下反射出微光。俯身拾起一看,竟是一截斷裂的指甲!指甲上還掛著些許血絲,顯然是生生撕裂而下。陳一鳴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一個恐怖的畫面:某個可怕的“人”用手指挖出了韓老栓的雙眼,而斷裂的指甲正是在這過程中所留!
想到此處,他不由打了個寒顫。然而作為探長,多年的訓練使他迅速鎮定下來,將斷指甲小心用帕子包好。他環顧房內,昏暗的墻角蛛網密布,供桌上供奉的一面古舊銅鏡早已蒙塵斑駁,鏡前散落幾只傾倒的胭脂盒,盒中早干涸的胭脂在灰層覆蓋下仍隱約透出嫣紅色。一陣陰涼的風毫無征兆地掠過堂屋,帶起地上幾片早已枯黃的桃花花瓣——也不知是哪年殘留至今。小張打了個哆嗦,忍不住低聲道:“頭兒,這地方邪氣太重了。”
陳一鳴沒有接話,皺眉思索半晌,沉聲下令:“先把現場封鎖起來,再搜查一遍,看有沒有其他可疑痕跡。”兩名警員立即行動,在屋內外忙碌起來。陳探長則踱步回到院中,望著那古井和槐樹出神。鄰居的只言片語、老婦的驚呼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蘇姨太顯靈”“當年瞎眼含恨而死”……這些話耐人尋味。
倘若傳聞屬實,那么所謂的“女鬼”很可能與昔日劉府冤死的蘇姨太有關。陳一鳴作為新時代的治安人員,向來不愿迷信鬼神,凡事講究證據邏輯。但眼前的案情詭譎離奇,種種跡象已遠超常理:韓老栓眼球離奇被挖、死前驚恐萬狀,現場既無他人足跡,宅院又上鎖無人進出,除非……除非真像坊間所言,不是人干的!
念及此,他不由攥緊了手里的斷指甲。這也許是唯一證據。“不管怎樣,人命關天,先按謀殺案查!”陳一鳴暗下決心。他快步走出劉公館,找到仍聚集在門外的街坊們,準備搜集更多線索。
“各位昨晚可有聽見什么動靜?”陳探長掃視人群,高聲問道。大家面面相覷,紛紛搖頭。一個中年男子撓撓頭說:“半夜就聽見老栓他喊了一嗓子‘別裝神弄鬼’,后來還有一聲慘叫,我們都嚇壞了,哪敢出來瞧啊!”眾人紛紛附和。陳一鳴點點頭,繼續問:“有人了解劉公館里原先的人嗎?還有剛才提到的蘇姨太,又是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人群里安靜了片刻。先前那位白發老婦走上前一步,神色凝重地說:“警官,您是外地來的,不曉得我們這里當年的事。我雖然只是在劉府幫傭過兩年,卻親眼見證了蘇姨太的下場……唉,說來話長。”陳探長精神一振,連忙道:“大娘,您肯告知內情最好不過,請詳細說說。”
老婦點點頭,嘆息道:“也好。我本姓趙,年輕時在劉府當丫鬟。那蘇姨太,小名阿琴,是前清時劉老爺納的妾室。她人長得俊俏,性格溫柔,又識得幾個字,深得老爺寵愛。當家的劉夫人因此嫉恨在心,總找茬刁難她。后來……”說到此處,她神情有些懼怕,壓低聲音:“后來劉夫人聽信讒言,認定蘇姨太與一個雜役私通,氣急敗壞之下,竟在一個夜里命家丁把蘇姨太綁起來,用發釵……活活刺瞎了她的雙眼!還鎖在西廂房不準人靠近。我那晚偷看到夫人出來時滿手是血,蘇姨太在屋里哭得好慘……”
四周聽的人無不露出驚駭之色。陳一鳴眉頭緊鎖,問:“后來呢?蘇姨太怎樣了?”趙大娘神色黯然:“第二天,劉老爺發現蘇姨太時,她已經氣絕身亡,倒在西廂房門口,身下一灘血跡。雙眼……”她顫抖著抬起手指向自己眼睛的位置,“沒了!眼窩里都是血啊!唉,一個如花似玉的人,就這么……據說阿琴死不瞑目,眼睛雖瞎卻圓睜著,樣子十分可怖。”
聽著有人低呼佛號,有人嚇得打了寒顫。趙大娘嘆了口氣,續道:“劉老爺為此事勃然大怒,休了夫人,哪知夫人氣恨交加,不久精神失常發瘋了。劉家也自那以后衰敗下來。阿琴下葬后,這宅子就怪事不斷:半夜里常聽見女人哭笑,有家丁說看見一個眼窩流血的白衣女鬼在院里晃。劉家人嚇壞了,幾年后徹底搬走,這宅子便荒廢至今。”
趙大娘搖搖頭道:“真是報應啊。阿琴那丫頭是無辜枉死,怨氣太重,她不走,這屋子就不得安寧。”她話音剛落,人群中又有人插嘴:“昨晚老栓那慘狀活脫脫跟蘇姨太當年一樣!這還不明白嗎,肯定是她陰魂索命,把他的眼珠也摳了去!”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開來,越說越玄乎。陳一鳴雖不語,內心卻久久不能平靜。如果趙大娘所言不虛,那么蘇姨太阿琴確實是被挖去雙眼含冤而死。而韓老栓昨夜的死法,與之何其相似!難道真的是那個冤魂重現人間作祟?他低頭看了看手帕中包裹的指甲殘片,陷入沉思。此時,一名警員走出大門沖他擺手:“頭兒,你看這個!”
陳探長快步上前,只見小張手里捧著一件灰撲撲的物什,臉上滿是驚疑。“我們在正房屋梁上發現的。”他說著,將東西呈給探長。陳一鳴接過細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是一只做工精致的繡花女鞋,鞋面卻斑駁殘破。一側鞋尖上干涸著點點暗褐色血跡,看年代,不像近年留下,更可能是多年前遺物!鞋底粘連著幾根長發,發絲發黃枯干,同樣年代久遠。聯想到趙大娘的講述,陳探長心跳加速:難道這是當年蘇姨太死時所穿之鞋?為何會卡在屋梁上?莫非當年她死前極度掙扎,曾被倒懸拖行,鞋甩落掛在梁上?一想到此處,他背后不禁發涼——眼前浮現蘇姨太遍體鱗傷、摸索求生的情景,而昨夜韓老栓竟幾乎一模一樣地被拖行吊死!
眼下痕跡與傳聞高度重合,陳一鳴理智上依舊想尋找人為謀殺的證據,但心中已不由自主籠上一層陰影。他清了清嗓子,強作鎮定地對屬下道:“把鞋子也收好,作為證物。還有,這附近近期有沒有閑雜人出入的情況,都去查一查。”兩名警員點頭領命而去。
看著空蕩蕩的劉公館,陳探長長吁一口氣。昨夜之前,這不過是個荒宅,可短短一夜,仿佛往昔冤魂全部蘇醒,將活人拖入了她的陰恨之中。“不管是人是鬼,我都要找出真相!”他暗下決心。韓老栓一案必須盡快偵破,否則民心惶惶,后果不堪設想。而要解開迷局,關鍵或許就在蘇姨太遺骨之上——倘若她真不曾安息,那么她的尸骸如今在何處?
陳一鳴隱約覺得,這具三寸金蓮繡花鞋絕非最后的線索。也許老宅中的某處,仍藏著更為驚人的秘密…
第三章夜探舊宅
入夜,烏云遮月,胭脂巷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宅院門口掛著兩只風燈,映出兩個值守警員緊張的面孔。韓老栓慘死后,警方便安排人員通宵輪值把守,以防再出意外。然而此刻凌晨時分,巷中靜謐無聲,除了巡夜更夫敲過的梆子聲遠遠傳來,似乎一切如常。
忽然,宅內傳出“吱嘎”一聲輕響,仿佛木門被推開的聲音。兩個警員同時一驚,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疑惑和一絲驚恐。“你聽見了嗎?”一個低聲問。另一個點點頭:“像是……院里傳來的。”為首的警員壯起膽子,“走,進去看看!”兩人拔出隨身的短槍,打著燈緩緩推開院門。
院內漆黑一片。值夜警員舉起風燈,借著微弱燈光辨認四周,但見槐樹影幢幢,古井默然矗立,不見半個人影。“可能是風吹的。”一個警員咽了口唾沫,小聲說。然而此時并無風——空氣沉滯而悶熱,樹葉一動不動。另一人額頭冒汗,壓低聲音道:“快看!那間屋里有光。”
順著他發顫的指尖望去,只見正房西廂的一扇窗紙上映出一點幽幽的亮光,如豆火苗般忽明忽暗,仿佛有人提著燭燈在屋里踱步!兩名警員頓時緊張起來——這屋里此刻不可能有人啊!昨日勘察后屋門已重新鎖上,并無外人進入的跡象。那光亮愈發晃動得厲害,還伴隨一陣低低的女人哼笑聲從屋內傳出,斷斷續續,縹緲陰森。
兩名警員渾身寒毛直豎,心跳如鼓。這光,這笑……傳說中女鬼夜游不正如此嗎?一人哆嗦道:“要不…先出去報……”話未說完,西廂房的門“砰”地自己彈開了!昏黃的燈火頓時映亮門扉,只見一個白影站在門內!
那白影身材窈窕,穿著一襲陳舊的素白旗袍。燭光映照下,她的臉龐隱在凌亂披散的長發后,只露出一張蒼白的下巴。她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立著,似笑非笑地凝視院中的兩個入侵者。最可怖的是,她的雙眼處竟各有兩個黑洞,正滴出血珠!順著她臉頰緩緩淌下,在潔白衣襟上暈開朵朵血花!
“媽呀!”一名警員慘叫一聲,手中的風燈跌落在地,整個人被嚇得往后踉蹌。另一人也駭得肝膽俱裂,舉槍便射,“砰砰”兩下,子彈穿透夜空。然而定睛再看,白影卻倏忽不見了!只有西廂房的門還大敞著,里面空無一人,方才的燈光也消失無蹤。一陣陰冷的笑聲回蕩在庭院四角,仿佛還在嘲弄他們的無用武夫之勇。
兩名警員魂飛魄散,丟下槍掉頭便逃。哪知剛轉身,就迎面撞上一個人影,為首的警員驚恐之下抬手便砸。“哎喲!”那人吃痛低呼。一聽聲音熟悉,兩人才回過神,原來是陳探長!陳一鳴額角被撞,皺眉扶住跌跌撞撞的屬下:“慌什么!開槍是誰?發生了什么事?”
“有、有鬼!”那警員雙唇直哆嗦,指著屋內,“我們親眼看到一個白衣女鬼,就在那……眼、眼睛沒有……”另一人臉色煞白,不住點頭。
陳一鳴聞言,臉色陡然凝重起來。他本已猜測鬼魂作祟,但聽到自己的部下也目睹了“女鬼”,不由心中駭異難平。然而他仍強迫自己鎮靜:“帶我去看看!”說著從懷里掏出早備好的八卦銅鏡和一沓黃紙符。這是下午他托人請來的一位白云觀道長所給,雖未必有效,但此刻也顧不得許多。
兩名警員懼怕至極,死命扯住他說什么也不肯再踏進院內半步:“那東西邪得很!我們不是對手啊!”陳一鳴只得作罷,讓他們守在外頭,自己邁步朝西廂房走去。
借著手電筒的光亮,他穿過雜亂的院心,慢慢靠近那扇大開的西廂房門。屋里黑暗沉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腐的香粉味,似有若無地鉆入鼻端。他深吸一口氣,舉起八卦鏡踏進門檻,口中壯著膽喝道:“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陳一鳴絕不讓你再害人性命!快現身!”回應他的,只有他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突然,他腳下踢到一個硬物,發出“咚”的一響。他連忙照去,卻見地板上躺著一盞倒下的油燈,燈油淌了一攤,還殘留些微火星。“難道剛才真有人點燈?”陳探長心頭一凜。這屋內滿地灰塵,到處是積年家具,可這盞油燈嶄新干凈,明顯是后放置的。他伸手一摸燈身,尚有余溫!
“難道真有活人?”這個猜測讓他緊張起來。如果不是真鬼而是有人扮鬼殺人,那對方顯然心思縝密、手段殘忍。他猛地抬頭四顧,突然,目光停在了房間西墻處。他發現墻角擺放著一座雕花妝奩(梳妝臺),半開著的柜門里似乎有東西閃了一下。
陳一鳴警惕地靠近,蹲下身緩緩拉開妝奩的柜門。電筒光柱探入其中,只見里面端端正正放著一只人頭大小的木制人偶!那人偶木雕成一名穿嫁衣的新娘模樣,原本應有一張美艷的臉龐,但詭異的是,此刻木偶雙眼的位置被人用兩顆鮮血淋漓的人眼珠嵌入!在電光下,那兩顆眼珠竟泛出逼真的潤澤光亮,仿佛正活生生地盯著陳一鳴!
剎那間,陳探長腦中“嗡”地一聲,幾欲作嘔。這兩顆眼珠絕不是模型——赫然就是韓老栓的!因為其中一只瞳仁上還殘存著他生前白內障的渾濁痕跡。顯然,兇手取走了死者的眼球,并鑲進了這個恐怖的新娘偶像中!
陳一鳴幾乎難以相信眼前所見。他顫抖著伸手碰了碰那木偶,新娘木偶應手而倒,咕嚕嚕滾了出來。就在木偶滾動時,突然發出一陣陰測測的笑聲,笑聲凄厲,與先前警員聽到的一模一樣!原來木偶背后貼附著一只機關發聲匣,此刻受震動啟動,竟唱起一段古老的戲文:“眼兒媚,淡煙殘照伴人歸——”木偶血眼圓睜,笑聲和戲詞交織,陡然響徹這個塵封多年的房間!
陳探長寒毛直豎,猛地退后幾步,正要起身,只覺背后狠狠撞上一個冰冷堅硬的物體。他回頭一看,登時魂飛魄散——一張慘白的女人臉正貼在他肩后!她披散的長發幾乎拂到他臉側,那雙“眼睛”距離他不過寸許!而仔細看去,她左眼竟鑲著一顆新鮮的人眼球,右眼卻是空洞!陳一鳴認得那眼球的色澤大小,赫然是韓老栓的另一只眼!
“啊——!”陳一鳴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極度恐懼,失聲驚叫。他拼命向旁邊閃避,那女鬼卻如影隨形,貼著他身子逼近。借著電筒光,陳一鳴終于看清了她:這白衣女鬼膚色灰白,面容美麗卻滿是死氣,一只眼嵌著血淋淋的人眼,另一只眼是黑洞,正汩汩流下黑紅的血淚。此情此景,駭人之極!女鬼血盆大口一張,發出刺耳的笑:“還我眼來——還我眼來——”笑聲未落,她猛地伸出枯瘦如柴的雙手,朝陳探長臉上抓來!
陳一鳴在極度驚駭中跌坐于地,下意識舉起手中八卦鏡護在臉前。女鬼似乎忌憚鏡面,一抓未能得逞,指尖距離他眼珠不過毫厘,卻被鏡中映出的光亮逼得稍退。然而她并未遠離,反而繞到陳一鳴側面,試圖從側后襲擊。他一個打滾躲開,摸出火銃顫巍巍對準白影連開兩槍。
槍火映亮瞬間,那女鬼被子彈貫穿胸腹,但沒有流血,反而動作一滯,低頭看看自身,嘴角泛起一抹詭笑,竟似毫無痛楚!陳一鳴大駭——對付常人百發百中的火銃,對這厲鬼竟似全然無效!他絕望地想到自己可能今晚要喪命于此,情急之下手里摸到懷中最后一樣道具——幾張鎮魂符。他顧不得多想,哆嗦著點燃一張符紙奮力擲向白影:“去——!”
讓他驚詫的是,那火光繚繞的黃符一碰到女鬼身體,竟發出“噗”一聲悶響,登時騰起一股青煙!女鬼像被燙到一般猛地一顫,發出一聲凄厲尖叫,身形頓時淡去幾分。陳一鳴大喜過望,忙將剩下幾張符紙一同點燃拋出。只聽女鬼怒嚎連連,身體居然慢慢變得透明,仿佛隨時要消散。然而,她臨消失前狠狠瞪視著陳探長,那僅剩的一只血眼中充滿怨毒,桀桀笑道:“我還會回來的……眼睛,還我……眼睛!”最后一個字調幽長詭異,在空蕩蕩的屋里回蕩不止。白影倏忽化作一縷青煙,從窗縫飄散無蹤,只余下地上兩滴尚未干涸的血跡,昭示剛才并非幻覺。
陳一鳴跌坐在地,大口喘著氣,冷汗濕透全身。他腦中一片混亂:剛才那一幕真是鬼魂現形嗎?燃燒的符紙竟能逼退女鬼,看來傳言并非全無根據。這時,門外傳來兩名警員顫巍巍的聲音:“探長!您沒事吧?”顯然他們聽到了槍響,又見不及逃遠的白影從窗縫逸出消散,終于鼓起勇氣沖了進來。陳一鳴艱難地站起身,勉強鎮定道:“我……我沒事。”他努力壓下心中駭意,將地上的人偶和那兩顆人眼用布包起,又看看屋中沒有其他異樣,這才招呼警員速速退出。
三人一刻不敢多留,鎖好院門后如逃命般奔出胭脂巷。直至回到派出所值房的亮燈下,陳探長仍覺后脊發寒,仿佛那女鬼陰冷的手指尚在自己后頸游移。他看了看同樣面無人色的兩名屬下,擺擺手:“今晚辛苦你們,先回去歇著吧,這里我來處理。”兩人巴不得脫身,聞言如蒙大赦,連忙告退。
待室內只剩自己,陳一鳴跌坐在椅子上,深深吸氣吐氣,試圖理清思緒。他低頭看向桌上攤開的白布,里面裹著今晚取回的詭異證據:血眼嵌入的新娘人偶,以及兩顆人類眼球!那眼珠在燈下已經黯淡渾濁,但一想到自己剛剛與這攝人魂魄的“女鬼”交手,他不禁一陣后怕。如果不是符紙奏效,恐怕自己雙眼也難保。
“還好…道長沒騙我。”陳探長喃喃道。下午聽聞蘇姨太傳聞后,他一方面安排警力布控,一方面也悄悄去求助了白云觀的道士,備下符箓鏡子。原本只是以防萬一的舉動,沒想到真派上了用場!這更加說明,劉公館的事件并非人力所為,蘇姨太厲鬼確實存在并在行兇。
可轉念再想,又有許多疑點浮現。那厲鬼果真只是孤魂野鬼嗎?她身上的眼球、新娘偶像這些實物總不會憑空出現。現場的一切布置更像精心謀劃:用木偶嚇人,用死者眼珠祭奠自己……一個鬼魂有如此心智和手段嗎?陳一鳴不由聯想到另一種可能:**有人在利用蘇姨太的鬼魂作掩護,實施連環殺人!**也許當真有兇手暗中布置,以邪術操控冤魂害人,以達到某種目的。
想到這里,他猛然警醒:剛才女鬼消散時曾詭笑說“我還會回來的”。莫非此事未了?甚至,韓老栓可能不是唯一死者!陳探長當機立斷,連夜寫報告呈交上級,請求增援破案。同時,他推測厲鬼糾纏不散,多半與蘇姨太尸骨有關——可能她尸骨未曾入土為安,或者有什么遺物長期留在宅中,成為她留戀陽世的載體。要徹底平息怨靈,必須找到她的骸骨并妥善安葬。
燭火輕搖,夜已深。陳一鳴盯著桌上那雙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珠出神,不覺間一絲倦意襲來。他勉強支撐起身體,和衣躺在椅榻上休息。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恍惚聽見屋外傳來一陣女子的低語和幽幽哀嘆:“我的眼睛……還給我……”陳探長猛地驚醒,額頭冷汗涔涔。環顧四周,窗外天色已微明,似乎只是一場噩夢。然而他心中預感卻越發強烈:不管是真鬼還是兇手,今晚過后,厲鬼只會更加憤怒。而下一次,也許將有更可怕的事發生。
第四章怨骨重見
第二天下午,北平警局派出數名干探與陳一鳴會合,共同商議此案。礙于此事過于離奇,上級并未將“鬼”字公之于眾,只是強調兇手手段殘忍,可能偽裝成鬼神行兇,讓眾人嚴加防范。會上,陳探長將自己所見所獲一一說明,眾人聽聞無不駭然。但大多數老刑警仍抱懷疑態度,覺得所謂厲鬼不過是有人裝神弄鬼。為首的王隊長拍板道:“不管怎么說,先找到劉家那位蘇姨太的尸骸,看是否被人移作他用。”大家一致同意,當即決定天黑前對劉公館進行地毯式搜索。
傍晚時分,夕陽把半邊天燒得通紅,一行七八名警員帶著工具,再次踏入劉公館這座陰森老宅。也許人多膽壯,白日的搜索進行得并無異狀。眾人按照分工挖掘了蘇姨太當年居住的西廂房地面,又打撈了院中枯井,甚至掀開了幾處可疑的青石板路面,皆一無所獲。眼看天色漸暗,卻絲毫沒有發現尸骨的蹤跡。
陳一鳴擦去額上汗水,回想昨夜女鬼曾多次出沒于西廂房附近,或許關鍵仍在那間屋子。他再次走進西廂,只覺空氣中殘留著淡淡的脂粉血腥氣味未散。他舉目四顧,目光落在屋內一面斑駁的人物畫像上——那畫像掛在床榻上方,畫的是一位身姿婀娜、眼眸含笑的年輕女子,雖經歷年久褪色,仍能看出其貌美絕倫。女子眉目與趙大娘描述的蘇姨太頗為吻合。“這是蘇姨太的畫像吧。”陳探長心想,走上前仔細端詳。奇怪的是,畫像上女子的眼睛部位有兩個細小的孔洞,恰好貫穿畫布!透過孔洞望去,后方竟是中空。
他腦中靈光一閃,連忙從梯子上取下畫像。只見畫后露出一個拇指大小的小孔,分明是畫掛在墻上后,被人從墻另一側戳穿的!這意味著墻壁后藏有暗室!陳探長大喜過望,立刻招呼眾人:“快!檢查這面西墻!可能有夾層!”
警員們聞言,紛紛搬來工具叩擊西墻。果然,咚咚聲傳來,其中一處聲音空洞,與實心磚墻不同。眾人大力砸開墻皮,呈現出一扇被封死的小門。門上還殘留著生銹的鐵鎖,只是鎖孔早已被塵封泥堵。大家合力撬開石門,一股陳腐惡臭撲鼻而來,令人作嘔。定神看去,石門后竟是一個狹窄的暗室,約莫丈許見方,四壁漆黑。
陳一鳴點起汽燈,小心踏入陰暗空間。地面散落著一些破布和陶瓷碎片,中間赫然擺放著一副蓋棺板的薄棺!那棺木年深日久,板縫處爬滿青黑色霉斑,棺蓋半傾,似乎早已被人打開過。“棺材!”眾警員面面相覷,心中有數:多半這就是蘇姨太的棺木。只是不知為何被封于此密室中,難道劉夫人曾經將其藏于墻中不給下葬?
陳一鳴壓住心跳,示意眾人一同小心揭開棺蓋。隨著“嘎吱”一聲,沉重的棺板被推到一旁,汽燈亮光探入其中,所有人皆倒吸一口冷氣——棺材里,靜靜躺著一具穿戴整齊的女尸!她頭戴艷麗挑紗,身著大紅嫁衣,妝容濃艷如新娘,雙手交疊于腹。然而,那本應端莊美麗的面容卻教人不寒而栗:只見女尸雙眼深陷,兩個黑洞空蕩蕩地直視前方!其眼珠早已不在!面容因為干癟顯得顴骨高聳,但隱約仍能看出幾分畫像中美人的輪廓。想必這就是可憐的蘇姨太阿琴了——死后居然被裝扮成新嫁娘模樣封棺,而且雙眼依舊殘缺!
陳探長只覺后背一陣發涼。“挖眼嫁衣,密室藏尸……這劉夫人好狠的心!”有人低聲罵道。一旁的王隊長撫摸胡須,臉色凝重:“不像。依我看,這棺木十之八九是下人安葬的,怎會用紅妝?古語云‘橫死之女不得用嫁衣下葬’啊。”眾人議論紛紛,有說是夫人愧疚而厚葬,有說是邪術鎮靈……陳一鳴卻沒有插話。他定睛細看棺中,發現在女尸胸口還壓著一本暗紅色的冊子,似是一本日記或賬簿之類。他伸手輕輕取出,那冊子外皮早已硬化,封面上隱約寫著“阿琴”二字。
“可能是死者生前所寫。”陳探長心中一動,急切地翻開查看。紙頁泛黃發脆,但娟秀的小楷字跡尚可辨認。眾人見冊中內容,皆大驚失色——赫然是蘇姨太被囚西廂后的遺筆!她用血淚寫下了自己的絕望與詛咒:
“妾目已盲,生無可戀,此仇不報,此恨不消,妾魂魄不寧,必化厲鬼,啖人雙目……妾將紅妝為殮,魂做新娘,七七之期,必索汝目……妾死后,怨魂長守此宅,負情負義者,一個不饒!”
字里行間怨毒哀絕,末尾處幾行字跡漫漶血跡斑斑,似乎是死前以手蘸血所書:“血淚為祭,怨目難瞑!輪回不得,厲鬼長存!”
讀罷此文,屋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良久,王隊長喟然長嘆:“真是可憐又可怖…她的怨氣,只怕難以化解啊。”一時間眾人看著這具無眼女尸,仿佛仍能感受到她那不甘的怨念縈繞在狹小的密室中。
陳一鳴緊緊攥住手中冊子,心緒難平。至此,一切謎題昭然:蘇姨太遭毒手慘死,死前以血咒怨,自誓化鬼復仇。這具尸身因特殊緣由被藏密室,新娘嫁衣是她自己要求或是她怨魂所為,而長久不葬導致冤魂留滯陽間。韓老栓之死,應是她怨靈借機索命,重演自己被挖眼之苦。
然而,還有一個問題——木偶眼珠!昨夜在屋中發現的血眼木偶,究竟是誰所為?難道真是冤魂搬弄?或另有他人參與?陳探長將疑惑一一記下,準備稍后細查。眼下要務,是趕緊為蘇姨太遺骨施行超度。
當天夜里,警方在白云觀道士協助下,于劉公館院內設祭壇,焚香燃紙,為蘇姨太開棺收斂。道士口念超度真言,將尸身移出棺木重新裝殮于法壇之前。一番法事過后,道士將一張黃符蓋于女尸額頭,輕聲道:“怨主勿怨,魂歸地府,早登輪回。”然后示意陳探長可近前查看。
陳一鳴懷著忐忑走近靈柩,低頭望去,只見蘇姨太的尸體雙目微閉,神情安詳了許多。眉心黃符隱隱泛起一絲黑氣,隨即燒為灰燼。他恍惚覺得,這冤魂似乎終于得到了一絲慰藉。不由長舒了口氣。
然而,就在此時,異變突起!原本安躺不動的女尸嘴角突然抽動了一下,緊接著竟慢慢裂開一個笑縫!陳一鳴以為自己眼花,揉了揉再看——不錯,蘇姨太干癟的嘴唇果然微微翹起,仿佛在冷笑!更令人發指的是,她那空洞的雙眼中,竟各自滴下一行血淚,蜿蜒劃過兩頰!
“道長!”陳一鳴駭然失聲。那道士尚未來得及回頭,靈柩中女尸忽地從口中吐出一物——啪嗒掉在陳道長腳邊。他怔怔低頭,赫然發現那竟是一枚眼珠!準確說,是一只人眼,但已干癟如核。道士湊近一看,也是大駭:“此乃死者陳年眼珠!她的眼睛竟一直留在體內未腐!”只見那干枯眼珠表面布滿黑褐色斑痕,混著尸液,又腥又臭。眾人無不掩鼻皺眉。
陳探長腿腳發軟,喃喃自語:“難道…這就是蘇姨太自己的眼珠?她…她含著眼珠下葬?”忽又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低身翻找女尸口中,果真又掏出一枚同樣的干枯眼球!原來蘇姨太死后,失去的雙眼竟被人(或她自己)放入嘴中隨棺而葬!或許,這便是為何昨夜鬼魂的嘴里只剩一只眼,而另一只已奪去韓老栓的——因為她自己的左眼遺骸仍在尸中,右眼或許年深朽壞,故需奪他人之目彌補?
陳一鳴腦中閃過這些念頭,望向棺中那抹陰冷的笑意,只感到脊背陣陣發麻。縱然女尸已被尋獲安置,但她那殘存的怨靈仍不肯輕易善罷甘休!道士見狀,急忙取來朱砂符水灑遍尸身,口誦咒語數百遍。漸漸地,蘇姨太臉上笑容這才淡去,重又歸于平靜。兩顆腐眼珠也被投入火盆熊熊燃燒成灰。道士擦了擦汗,道:“怨氣已消了大半,剩下的貧道亦無能為力,只能勸令厚葬正禮,以慰亡魂。”
眾人七手八腳,將蘇姨太尸骨重新以棺木盛殮,移往城外亂墳崗厚葬。隨著棺土掩埋,陳一鳴只覺空氣中那股陰冷之意逐漸散去,心頭仿佛壓著的大石也落了地。然而,案件尚未完全了結。翌日,他調派人手,四下搜查近來是否有可疑人士出沒劉公館,但一無所獲。胭脂巷恢復了昔日的冷清,居民們得知女鬼超度,紛紛松了口氣,各自安生過日。起初幾天風平浪靜,連陳探長都以為事情至此算是終結了——至少厲鬼已除,再無性命之虞。
第五章尾聲
然而故事并未就此畫上句號。半個月后,陳一鳴無意中得到一條令人不寒而栗的消息:城北郊外的一處古玩店里,有人發現了一對造型奇特的“人偶擺件”,一男一女并肩而立。那男偶木雕穿長衫戴禮帽,女偶則是一襲旗袍,神情酷似某人。據目擊者描述,女偶雙眼竟各鑲嵌著晶瑩剔透的玻璃球,內部似有暗紅色紋路,仿佛人眼的血絲!
陳探長聞言,登時聯想到劉公館案中的詭異人偶與人眼。當即趕往古玩店搜查,卻撲了個空——據店主說,那對人偶昨天已被一陌生蒙面女子高價買走,去向不明。店主繪聲繪色地提及,女買主走時怪笑著自語:“眼睛,終于是我的了……”留下一屋子毛骨悚然的客人。
這個線索令陳一鳴百思不解:莫非當真有活人操縱了這場鬧鬼殺人,從而盜取死者眼球以制成什么古怪收藏?若真如此,此人心機駭人,更甚鬼魅!只可惜線索太過飄渺,一時間難以追查。此事最終成了一樁懸案,被坊間以靈異之說傳為談資。
轉眼入秋,經歷此劫的胭脂巷重歸平靜。劉公館空院也在月余后被徹底拆除,據聞準備改建為一座小型洋式教堂。那兩株百年槐樹隨著老宅基石一并移除,工人說樹根幾乎全爛,里頭掏空如同尸骸。偶有街坊半夜經過舊址,仍感一陣陰風刮過,不由加緊了腳步。誰也無法確定,曾在此盤桓多年的厲鬼是否真的已煙消云散。或許她的一縷執念仍依附在某件不知名的舊物上,被人帶往別處,又將繼續她未完的故事。
正如陳一鳴事后在日志中寫下的:“科學可以解釋已知,卻無法解釋未知。所以這世上到底有沒有鬼魂,我不敢妄下定論。”他只是發覺,自那以后,只要看見有人眼含幽怨地凝視著自己,他總會不由想起胭脂巷那個黑暗角落,以及隱約浮現在黑暗中的一對猩紅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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