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在山谷中與陸昭明的幻影對峙,掌心的鱗片突然迸發出刺目光芒,如同一把利刃劃破黑暗。陸昭明的虛影在強光中扭曲成煙霧狀,發出刺耳的尖嘯:“你以為有這鱗片就能對抗宿命?別忘了,你體內流著我的血!“話音未落,整個山谷開始劇烈震顫,血色花朵紛紛炸裂,露出藏在花蕊中的陰魂——每張臉都與林深母親相似,卻掛著截然不同的痛苦表情。
蘇九黎在祭臺邊焦急地來回踱步,手中的孟婆鈴突然響起空靈余韻,鈴舌上凝結的水珠竟在空中畫出一道倒流的時光軌跡。她想起鬼市拍賣會上老周曾偷塞給她的香灰袋,慌忙掏出來——袋口繡著“逆時“二字,正是能短暫回溯時間的稀世陰物。
“只能賭一把了。“蘇九黎咬破指尖,將鮮血滴在香灰上,暗紅色煙霧中浮現出三炷青色香燭。她點燃香燭的瞬間,整個碑林空間突然凝固,懸浮的符文如被按下暫停鍵的影片,唯有她的意識能在停滯的時空中游走。她快步走向江雪眠被困的迷霧區域,卻在半途看見驚人的一幕:
無數條因果線從林深的心臟部位延伸出來,其中最粗的一條連接著二十年前的黃河灘頭。蘇九黎順著線望去,竟看見年輕的老掌柜正在給一個戴青銅面具的女人(江雪眠之母)接生,而產床上躺著的,是與林深母親容貌相同的女子——此刻她的手腕上戴著與蘇九黎前世孟姑同款的銀鐲。
“原來她們是雙生姐妹...“蘇九黎的思緒被逆時香的力量拉扯,畫面突然跳轉至嬰兒室。老掌柜抱著兩個男嬰(林深與首世陸昭明的轉世體)走向青冥燈,而角落的陰影里,另一個嬰兒(江雪眠)正在啼哭,她的囟門處插著一枚刻有“陸“字的青銅釘。
與此同時,林深在山谷中被倒流的時光拽回嬰兒時期。他以靈魂視角看著母親顫抖著將銀簪刺向搖籃里的自己,簪尖即將觸及后頸時,老掌柜突然奪下銀簪,摔在地上碎成三段:“他是解開畫魂冢的鑰匙,你不能毀了他!“母親滿臉淚水,抓起碎簪指向老掌柜:“你明明知道昭明用他的右眼做了陰契,他將來會變成怪物!“
逆時香的煙霧突然變得渾濁,林深的視角又切換到鬼市拍賣會現場。最年長的林深鏡像(首世陸昭明)正在競拍判官筆,他掀開袖口的瞬間,露出與林深相同的“忘“字烙痕——不同的是,他的烙痕周圍纏繞著七道鎖鏈,每道鎖鏈上都掛著嬰兒的襁褓碎片。
“那些浮尸的后頸刻著不同死因...“林深恍然大悟,“原來每一世我都在嘗試殺死蘇九黎來終結輪回,卻每次都失敗了...“他的靈魂觸碰襁褓碎片,碎片突然化作灰燼,露出里面裹著的半張陰契,落款日期正是他的生辰。
蘇九黎在停滯的時空中找到被困的江雪眠,發現她腿上的尖刺竟是用青冥燈的燈芯制成。當她試圖拔除尖刺時,江雪眠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瞳孔里映出逆流的時光:“看...當鋪的算盤...“蘇九黎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遠處的石桌上擺著老掌柜的算盤,算珠停留在“四十八“的位置——正是林深父親亡靈在黃泉渡刻下的數字。
逆時香即將燃盡的剎那,三個時空的畫面在林深眼前重疊:母親將染血的肚兜塞進他懷中,老周在烏篷船底刻下往生咒,陸昭明在畫魂冢中將劍刺入自己心臟。林深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胸腔里轟然炸開,低頭時發現嬰兒時期的自己正從時光裂縫中伸出手,掌心躺著半塊玉佩——與孟姑留下的碎片完美契合。
“原來所有的起點,都是終點。“林深喃喃自語,逆時香的最后一縷煙霧鉆進他的鼻腔。他回到現實中的碑林通道,發現手中多了個油紙包,里面是母親的染血肚兜,而肚兜夾層中還藏著一張泛黃的紙,上面畫著黃泉渡口的地形圖,標記著“四十八號魂匣“的位置。
蘇九黎和江雪眠同時從時光回溯中驚醒,發現碑林的禁制已減弱許多。祭臺上的骨書自動翻開至最后一頁,空白的紙面上浮現出剛從逆時香中獲取的記憶畫面,而九條陰蛇的目光此刻變得柔和,為首的陰蛇伏下身軀,露出背上的往生舟標記。
“該去四十八號魂匣了。“江雪眠指著骨書地圖上的血紅色標記,她的尸化左眼突然流出金色眼淚,在地面匯成箭頭指向北方,“那里藏著能讓陸昭明魂飛魄散的東西...但也是打開餓鬼道的鑰匙。“
林深握緊母親的肚兜,發現上面的血跡在月光下竟顯露出新的紋路——那是用他的胎發繡成的鎮魂符。遠處,鬼市的銅鑼聲再次響起,這一次,鐘聲里夾雜著嬰兒的啼哭,而他們的影子在碑林地面上交織成巨大的青冥燈形狀,燈芯處跳動著三簇火苗,分別是蘇九黎的孟婆淚、江雪眠的尸化血,以及林深的龍骨鱗片血。
當逆時香的灰燼完全消散時,三人發現自己已站在忘川河畔,老周的烏篷船正靜靜地停泊在岸邊。船板上多了三道新刻的痕跡,分別是劍痕、燈痕和秤痕——對應著他們即將面對的三場生死劫。蘇九黎撫摸著船幫上的“黃泉渡“木牌,突然發現牌面的朱砂字滲出黑色漿液,變成了“餓鬼道“。
“要上船嗎?“老周的聲音從船艙傳來,帶著前所未有的滄桑,“這一渡,便是無間地獄。“林深看著手中的半塊玉佩,又看看河面上倒映的三生石碎影,毅然踏上船板。船頭的燈籠突然亮起,昏黃的光芒中,他看見對岸的霧靄里有個身影在招手——那是穿著現代警服的蘇九黎,卻戴著民國時期的孟姑斗笠,手中捧著的不是警帽,而是一盞正在滴血的青冥燈。
船槳劃入水面的瞬間,忘川水突然沸騰,無數氣泡從河底涌出,每個氣泡里都映著他們在逆時香中見過的畫面。林深的后頸傳來灼痛,伸手一摸,竟摸到了嬰兒時期被銀簪刺傷的疤痕——這個本該愈合的傷口,此刻正在滲出黑色的陰契文字,而文字的內容,正是骨書最后一頁的禁咒:“當逆時香燃盡之時,輪回者將成為新的薪柴。“
船越行越遠,碑林的輪廓逐漸消失在黑暗中,唯有骨書的光芒仍在天際閃爍,如同一顆即將墜落的星辰。蘇九黎望著林深手中的肚兜,突然想起逆時香中看到的最后畫面:母親在臨終前將肚兜塞進老掌柜手中,同時塞給他的,還有一個青銅鑰匙——鑰匙的齒紋。
“林深...“蘇九黎的聲音被河風撕碎,“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們根本不是在拯救世界,而是在完成陸昭明設計好的輪回?“林深轉頭看向她,卻發現她的瞳孔里不知何時映著兩個重疊的自己——一個是現在的他林深,另一個,是戴著陸昭明面具的嬰兒。
船底突然傳來重物撞擊的聲響,老周猛地轉身,臉色煞白:“是...是魂匣在動。四十八號魂匣里的東西,好像知道我們要去取它...“林深蹲下身,聽見船底傳來指甲抓撓木板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像是從墳墓里傳來的催促。他想起骨書地圖上的標記,突然意識到:所謂的四十八號魂匣,可能根本不是存放靈魂的容器,而是...
船身猛地顛簸,林深差點摔倒,慌亂中扶住船柱,卻發現柱子上刻著一行小字,字跡與母親肚兜上的鎮魂符如出一轍:“吾兒切記,莫信擺渡人。“而在這行字的下方,還有另一行被刀刻覆蓋的字跡,雖然模糊,卻依然能辨認出是老掌柜的筆跡:“對不起,我騙了你們三代人。“
忘川水在船尾拖出長長的血痕,如同一條蜿蜒的死亡之路。林深望著黑暗的前方,手中的半塊玉佩突然發燙,與肚兜里的鑰匙產生共鳴。他知道,他們離真相越近,危險就越大,但此刻,他已沒有退路——因為逆時香的煙霧,早已將他們的命運與餓鬼道緊緊綁在了一起,而下一個渡口,等待他們的將是...
船槳聲突然消失,整個世界陷入死寂。林深抬頭望去,只見前方霧靄中浮現出一座巨大的城門,城門上斑駁的匾額寫著“餓鬼道“三個血字,而城門兩側的石柱上,分別掛著一盞人皮燈籠,燈籠里映出的,正是他在鬼市看到的最年長的自己,以及...江雪眠母親的青銅面具。
老周突然劇烈顫抖,斗笠掉在地上,露出他后頸的螭吻紋。他轉頭看向林深,眼中滿是愧疚與恐懼:“對不起...其實我才是第一個簽下陰契的人,而你們的輪回,都是我...親手推動的...“
話音未落,餓鬼道的城門緩緩開啟,一股腐臭的氣息撲面而來。林深握緊手中的判官筆,感覺到陸昭明的殘魂在筆中躁動不安,而蘇九黎的孟婆刺青此刻已變成了完整的百鬼圖,圖中的女鬼們都在朝著城門方向伸出雙手,仿佛在迎接什么。
江雪眠的尸化臉龐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她舉起手,露出掌心不知何時出現的四十八號魂匣鑰匙,聲音里帶著絕望的平靜:“看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船終于靠岸,林深第一個踏上餓鬼道的土地,鞋底碾壓到一塊圓形物體,撿起來一看,竟是一枚眼球——眼球的虹膜上刻著“陸昭明“的陰文,而瞳孔里倒映著他們三人的身影,正一步步走進城門,走進那個早已為他們準備好的終局。
城門在他們身后轟然關閉的瞬間,林深聽見蘇九黎的驚呼,轉頭看見她指著自己的影子——他的影子不知何時變成了兩個人的重疊,一個是他林深,另一個,是穿著畫魂師長袍的陸昭明,而他們的手中,正共同握著那把打開餓鬼道的青銅鑰匙。
黑暗中,老周的聲音最后一次響起:“記住,真正的敵人...不是陸昭明,而是你們自己...“話未說完,便被一陣尖利的笑聲淹沒,那笑聲從餓鬼道深處傳來,帶著無盡的怨毒與瘋狂,仿佛是無數被困靈魂的齊聲吶喊。
林深握緊手中的物件,知道他們已經沒有回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