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廣行省,漢陽(天完首都)。
“丞相大人,此乃漢陽八萬戶的黃冊,還請您過目。”
掌簿吏陳友諒低頭,雙手向上,將厚厚一摞黃冊,遞交到倪文俊面前。
剛剛攻下漢陽、武昌等路,大權獨攬在身的倪文俊,渾不在意從陳友諒手中接過黃冊。
隨意翻開看了兩眼,漫不經心道:“城中大戶,都愿意供給軍糧了嗎?”
陳友諒微微抬頭,看向身披重甲,刀柄放在身邊一臂距離的天完丞相倪文俊,回答道:
“回丞相大人的話,大戶們只愿出六萬石糧食。”
“他們說只能拿出這么多糧食,再多也沒有了!”
倪文俊冷哼一聲:“他們難道還在做朝廷會打回來的美夢!”
“告訴他們,拿不出十萬石糧食,小心他們全家人的腦袋!”
“咱的將士們可都饑腸轆轆,要不是有咱壓著,他們都要吃人了!”
陳友諒點頭稱是,絲毫不敢有任何質疑和反駁,儼然是倪文俊最為忠心的手下。
七月的漢陽,酷熱難耐,加之位于江邊,濕氣逼人,更讓人覺得身上熱汗淋漓。
漢陽帝宮內,也就唯有丞相倪文俊宮室內擺放著兩座冰山。
就連天完帝徐壽輝的宮殿內,都只能靠侍女扇扇子乘涼。
倪文俊擺擺手,讓一旁的近侍,端來一瓷盤酥山。
即刨冰淋上蜂蜜、果醬等制成的冷飲。
“宮中酷熱,此物便賞與你解暑。”倪文俊居高臨下說道。
陳友諒當即跪下磕頭道:“多謝丞相大人賞賜!”
“小人愿為丞相大人的馬前卒,甘受大人驅使!”
“哈哈哈!”倪文俊笑道:“汝可為咱的肱股!”
“這樣吧,去征收軍糧的差事,就交給你去辦吧!”
“給你兩千人馬,務必在三日內將十萬石糧食,給咱全部征收完畢!”
陳友諒跪在地上,將腦袋磕得砰砰響,大聲道:“多謝丞相大人栽培!”
隨即當著倪文俊的面,一口氣將冰冷無比的酥山全都吃完。
全程倪文俊一直笑瞇瞇看著他吃,不發一言。
直到陳友諒吃完,拜別倪文俊。
一直待在倪文俊身邊的天完太師鄒普勝,才開口說道:
“倪丞相,吾觀此子,為人城府極深,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頗有帝王之象。”
“只怕日后,會成為你我大業道路上的阻礙!”
倪文俊卻極度自信道:“想不到堂堂太師,竟會對一小子心生戒備!”
“未免太過杞人憂天!”
“吾觀之,不過是一忠犬爾!”
“絕不會背叛咱!”
“況且他不過區區一介掌簿,即便背叛咱,又能有多大氣候?!”
“相比起此人,太師不如仔細想想我等該如何與元廷談判,要些什么好處!”
作為天完帝國的實際掌舵人,倪文俊已經打定主意要向元廷投降。
從至正十一年起兵,到如今已經過去數年。
倪文俊和元廷交手互有勝負,既有過大勝,也有過大敗。
倪文俊看透了元廷雖然腐朽,但卻依然擁有不菲的實力。
能夠輕松調動起數十萬軍隊。
起碼十年之內,元廷還走不到滅亡的時候。
既然如此,不若直接降了元廷,保存自己的實力。
待到元廷江山傾倒的時候,再重新出山,爭奪天下!
鄒普勝皺眉道:“朝廷招安,咱們就必須要答應不成?”
“而且就咱們手上的地盤,只怕也很難和朝廷談判!”
天完如今掌控的地盤并不大,僅占據從潛江到蘄春一帶的長江沿岸。
況且倪文俊等人對鄉間的掌控力極差,僅僅占據這一片的十幾座城池。
并非任何勢力,都會如義軍那般深入鄉間。
絕大多數勢力,只要攻下縣城,就算是占據了一縣。
“不怕!咱們手上可還有好幾個蒙古王公貴族之后!”
倪文俊笑道:“威順王早已與我有書信往來,愿意為我等從中撮合一二!”
“想必再怎么樣,起碼也能弄個湖廣行省的參政當當!”
元代的湖廣行省,面積極大。包括了后世的湖北、湖南、貴州、廣西、海南、越南等地。
參政已經是一省的最高長官,掌管當地的財政、人事大權。
若倪文俊當真能當上湖廣行省參政,天完的實力將會得到極大的膨脹!
再給他幾年的發展時間,說不定當真有爭奪天下的機會。
走出宮室的陳友諒,面色鎮定,仿佛絲毫沒有被滿腹酥山的寒氣所侵擾。
一直等他走到宮室的拐角處,無人看見的角落,陳友諒才扶著磚墻,瘋狂嘔吐,將自己食道內的冰塊全都吐出來!
“狗日的倪文俊!”
陳友諒望向遠處的宮室,仿佛看著宮內的倪文俊,咬牙切齒道:“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數分鐘后,走出陰暗角落的陳友諒,恢復了平常的臉色。
甚至還同宮室中巡邏的衛兵,不停打著招呼,有說有笑,全然看不出剛剛的陰狠。
“奉丞相大人之命,友諒特來調遣兩千兄弟,前往城中辦事!”
出示了倪文俊所給的兵符,陳友諒順利從軍營之中調走兩千兵馬。
今年剛剛從巢湖而來,投奔天完帝徐壽輝的趙普勝,親自領兵,策馬行走在陳友諒身側。
和中途加入的陳友諒不同,趙普勝是至正十一年就跟著徐壽輝、鄒普勝等人起兵的老人。
只不過數年前,元軍大破天完紅巾軍,諸多將領走散,趙普勝當時在安慶,只能逃入巢湖避難。
趙普勝打量幾番陳友諒后,懷疑道:“不知陳賢弟,此前有過何等戰功?竟能一下子領兩千精兵!”
陳友諒心中惱火對方哪壺不開提哪壺,面上卻還是一副微笑的表情道:
“友諒非有戰功,乃是得丞相大人賞識,這才從大人那里得來了這件差事,為丞相大人奔走!”
趙普勝恍然大悟道:“哦~”
“原來是倪文俊那廝的走狗!”
陳友諒心中怒火足以煮開漢江水,心中殺意更勝,臉上卻還是謙謙有禮道:
“某為丞相奔走,亦是為天完奔走,不是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