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感覺再次涌上心頭。

那種被兩頭狼盯上的壓迫感，和那天在靈隱寺山道上的感覺一模一樣。

張松齡心中篤定，那天在山道旁埋伏自己的，正是眼前這兩個人。

他本以為唐門派來的刺客會是許新或者董昌之類的人，萬萬沒料到，竟然是他們——

白蜘蛛由恪。

綠蜘蛛由守。

尤其是由恪，那可是唐門隱線數一數二的頂尖人物，比許新、董昌之流高出整整一個輩分。

“我何德何能啊。”

此刻，由恪和由守站在義莊門口，目光如刀般盯著張松齡，一言不發。

由恪手中還提著一個包袱，看似尋常，卻隱隱滲著鮮血。

王良很快也注意到了他們的存在。

作為江湖小棧在杭州城的情報頭子，他對唐門的高手自然有所耳聞。

看到這兩位現身，他頓時為張松齡捏了一把冷汗。

這兩人可是唐門第一梯隊的頂尖刺客，真打起來，他不覺得張松齡能占到一點便宜。

不用王良多說什么，江湖小棧和靈隱寺的人自動站到了張松齡身后，嚴陣以待。

王良低聲對張松齡說道：“我去試著和他們談談？”

張松齡微微搖頭，“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來。”

說完，他瞥了眼身后，“記得讓他們別亂來。”

王良點點頭，壓低聲音道：“放心，你的事情我已經安排好了。即便你我今天都死在這里，也會有一封詳細記錄事情經過的信送到龍虎山上。”

“中！”張松齡咧嘴一笑，邁步向前走去。

等走到由恪和由守身前時，他才開口問道：“兩位應該不是來殺我的吧？”

唐門以刺殺聞名，但從未聽說過他們會光明正大地上門殺人。

“當然不是。”由恪淡然回應，隨手輕輕一抖包袱，一個東西從里面滾落下來。

張松齡低頭一看，赫然是一顆人頭。

劉虎的人頭。

這下，張松齡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由守上前一步，指著地上的人頭說道：“這位就是給我們唐門下任務的雇主。他欺騙了我們，如今也受到了應有的教訓。”

一旁的由恪接著解釋道：“我們唐門有規矩，在涉及任務目標信息時，雇主必須對我們說真話。”

“然而，這個劉虎卻謊稱張道友只是個無惡不作的閑散異人。”

“等我們二人趕到后才發現，張道友不是尋常異人，而是龍虎山的高功。”

“劉虎此舉分明是禍害，當時在靈隱寺，我們怕一時講不清，所以并未現身。如今帶著他的人頭前來見張道友，只為澄清誤會。”

聽到這里，張松齡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由恪點點頭，“張道友請放心，我們唐門雖然是刺客，但也是名門正派，絕不會濫殺無辜。”

說完，二人拱手行禮，轉身準備離去。

走了沒兩步，由恪忽然轉過頭來對著張松齡說道：“有件事，可能得請張道友幫忙轉告一下。”

“嗯？什么事？”張松齡問道。

由恪緩緩說道：“這個叫劉虎的人，在懸賞任務時給出的金額非常高，足足有三十根金條。”

張松齡自嘲道：“沒想到我這顆人頭還挺值錢。”

由恪微微搖頭，“不是殺一人，給三十根金條。而是殺一人，給十根金條。”

張松齡心中一凜，“你的意思是，不止我一個人被懸賞？”

由恪點頭，“除了你，還有兩個人。一個叫呂溫，一個叫呂菲，都是四家之一，呂家的人。”

聞言，張松齡愣了一下。

由恪繼續說道：“按理來說，我們不應該透露雇主的信息。但這次任務已經作廢，加上我們馬上得返回唐門，向門派師長們匯報，所以冒昧麻煩一下張道友。”

“如果看到呂溫，請幫我們解釋一下，唐門從沒有接過刺殺他們呂家子弟的任務。”

沒說呂菲，說明他們知道呂菲已經死了。既然如此，他們多半也知道我和呂溫是仇人。知道這一點，還讓我代為傳話嗎？......張松齡笑著點點頭，

“如果有機會再見，我會說的。”

“謝謝。”

等由恪和由守一走，王良立馬走上前。剛才他們的對話并未刻意壓低聲音，王良自然聽到了全部內容。

“奇怪，這個劉虎到底怎么想的？怎么會自己懸賞自己的大舅哥和老婆？”

張松齡瞥了一眼地上那顆人頭，沉默片刻后說道：“或許有兩個原因。第一，劉虎覺得他們三個人目標太大，很容易被呂家找到。”

“第二，劉虎從未真正愛過呂菲，他對呂菲從來只有利用。”

張松齡不想繼續討論這件事，轉而對眾人說道：“行了，該回去了。”

說話時，他心中有些慶幸，還好武僧一個沒死，否則他都不知道如何向卻非大師交代。

半小時后，張松齡帶著人回到靈隱寺。走在山道上時，張松齡忽然停下腳步，“等等，不對勁，小心一點。”

傳戒和尚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也出聲道：“有一股很濃重的香灰味，還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張松齡開啟金光咒，低聲道：“小心一點，跟在我后面。”

眾人默默點頭，緊隨其后。

順著山道一直往上，張松齡等人很快來到靈隱寺門口。

此時，山門前的石獅子歪斜著脖頸，守門韋陀像的降魔杵彎折成怪異角度。一旁的臺階上，還有一點的血跡。

本該是子時誦經的時辰，靈隱寺卻寂靜如墳。寺廟上方，幾只烏鴉在“呱呱呱”地飛著，它們的翅膀在月光下泛著不祥的銅綠色。

“殺手可能還留在這里，走路說話都小聲點，別被人發現。”

說完，張松齡一馬當先地往里沖。

入口處的天王殿空無一人，一旁的五百羅漢堂也同樣無人。

到處都是散落的青銅燈盞和破壞的木塊、石塊。柱子上留著深淺不一的爪痕，最深的一道刮穿了柱心鐵木，露出里面暗紅色的血檀。

沒有人。

到處都沒有人。

整個靈隱寺死一般的寂靜，仿佛被滅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