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哥兒,你說崔仙子她還能出來嗎?”
“要不,回去看看?”
馮詩韻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青絲,望著遠處靈淵方向升騰的霧氣,輕聲說道。
此刻,逃出生天的二人駐足于一片紫竹林前。
此地距離靈淵不過百丈。
可這一里之隔,卻似陰陽兩界。
只要不被困在那方寸石窟,縱使碧玉骷髏再兇戾,也難傷他們分毫。
況且那鬼物多半依附于洞府靈泉而存,根本就出不了洞府。
旁邊,李易手執子母刃,目光自靈淵處收回,落在馮詩韻憂色縈繞的嬌顏上。
“詩韻姐,修仙路上,多少驚才絕艷之輩,都因一時意氣折戟沉沙。
“崔仙子若是想走,必然走的了。
“她自己不想走,我們回去又能如何?”
馮詩韻凝視他沉靜如水的眼眸,終是幽幽一嘆:“罷了!易哥兒當真不隨奴家回青竹坊市?”
李易嘆口氣,“終究要為徐管事將那靈藥采到。不然不好交差。”
說到這里,他神色鄭重地朝馮詩韻拱手:“今日若非詩韻姐的高階符箓救命,必然兇多吉少,若有吩咐在所不辭。”
“哼!”
馮詩韻輕啐一口。
美眸中卻帶著幾分暖意,“你我之間,何須說這些?你陳大哥死了,這世間也只有你對我好了。”
李易下意識接口,“詩韻姐,人死不能復生,還是……”
話到一半突然警醒,硬生生住了口。
可是!
變故驟起!
皓腕如電,馮詩韻玉指已扣住他脈門。
一股刺骨寒意瞬間封住經脈,靈力竟無法運轉。
“詩韻姐,這是何意?”
馮詩韻方才還柔情似水的眸子此刻寒霜密布,“易哥兒,老陳死訊除蘇老怪外,唯有綜務殿的林執事知曉。你是從何得知?
“還有,我用二十塊靈石買到了那天坊市傳送陣的傳送記錄,那日你也出島了,并且比老陳早出島半個時辰。
“結合他死于雷法,唯一的可能,就是你用計陰了他。”
李易心中一凜,這個妖艷熟美的俏寡婦看似沒心沒肺。
現在看起來,一切都是表象。
心機真不是一般的深。
轉念一想,能跟陳老大那種劫修做道侶,沒點心機的話,怕早就成了靈田里的肥料。
不過李易并未慌亂。
他敏銳地察覺到,馮詩韻這番做派雖然逼真,但眼底卻不見半分殺機。
況且,若她真有殺心,先前在洞府中便有無數次機會。
比如方才遇險時,大可直接棄他獨自逃命。
重重嘆了口氣,李易露出一絲苦相,“詩韻姐,陳大哥是煉氣九層修為,我當時才煉氣六層,也未在火云谷內得到機緣。
“對上他,三個回合都不可能撐下來就會被滅殺,哪里敢對陳大哥出手?”
他聲音漸漸低沉:“那日我出海獵妖,恰巧撞見陳大哥與人廝殺。本想上前助陣,卻見對方一記雷法轟出,竟將陳大哥的風靈盾劈得粉碎!”
說到此處,李易語帶悲聲:“都怪小弟怯懦,見那人修為高深,竟不敢上前。
“此事一直如鯁在喉,今日詩韻姐要打要殺,小弟絕無怨言!”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連帶著身子都微微發顫。
馮詩韻凝視他良久,終是緩緩松開了脈門。
又恢復了往日那副嬌媚慵懶的模樣。
她聲音幽幽,“六日前深夜,有位筑基期管事在無名荒島發現了陳慶山的尸首。虧得他那塊腰牌,才將尸身帶回坊市。
“雖然尸體已經模樣大變,但是我嫁給他十幾年,是不是他還是認得出的。”
李易正欲再作悲戚狀,卻是被馮詩韻接下來的一番話直接呆立當場。
只見她冷冷一笑,“節哀?
“陳慶山應該慶幸死的早,若是輪到我動手,可不僅僅是一死了之。
“我要將他挫骨揚灰再把骨灰喂狗!”
李易頓時僵在原地。
這……
這是什么情況?
記憶里,這些爛事根本沒有。
書札里也未曾提及。
“不用想了,這些事情我未曾對任何人說過!”
此時,她聲音里透著幾分追憶,“我本是兩萬里外,清河坊市馮家的嫡女,祖上出過金丹真人。
“后來族中為爭奪祖傳靈器,各房自相殘殺。
“我父母老實本分本不愿參合,卻無辜殞命在那場內斗中。
“是外祖帶著我們姐妹輾轉流落,最后在青竹山腳賃了間鋪子,靠賣些粗淺陣旗度日。
“而陳慶山就是那時來店里做伙計的。
“外祖壽元無多,見他面容憨厚,性子沉穩,便做主將家姊許配給他。
“更是給了許多丹藥助他進入煉氣中期。
“誰知,大婚前的三天,家姊莫名暴斃而亡。于是新娘換成了我。
“可笑的是,直到洞房花燭,我才發現這陳慶山竟是個天閹之人。”
說到此處,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幽幽望向李易,眼波中似怨似嗔。
李易直接無語。
暗道那姓陳的是天閹與我何干?
不過面上卻適時露出幾分憐惜之色。
“不能行夫妻之禮也就罷了!可他竟要我去勾引其他修士,為他打探消息。
“我寧死不從,他便日日折磨!直到我進入煉氣中期他才收斂。
“易哥兒,你說這等禽獸,該不該殺?”
李易當即正色道:“該殺!”
馮詩韻忽而展顏一笑,那嫵媚風情更勝往昔,纖指輕點李易心口,“哼,剛才那番假惺惺的樣子演的可真像。
“如今那廝死了,可不正合你心意?”
說完,她忽地欺身上前,溫軟身軀貼到李易懷中,“當年是誰在姐姐耳邊立誓,說要八抬大轎迎我過門?如今新寡之人可就在你眼前呢。”
哎呀呀!
李易心中好生苦澀。
怎么又繞回這茬了?
前身惹下的風流情債,如今卻要自己來償?
本想拂袖而去,可想起洞府中那道擋在自己身前的倩影,終究狠不下心。
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
這俏寡婦的手段,當真比那碧玉骷髏還要難纏三分!
若再這樣膩下去,自己又不是太監。
怕是……
“撲哧——”
馮詩韻忽然嬌笑出聲,將尚可使用多次的“五行風遁符”悄然塞進李易衣袖。
“收好。”
她眼波流轉,輕聲道:“這巨島廣袤,尋一株靈藥猶如大海撈針,沒個三五日怕是難見分曉。若遇上難纏的劫修,此符可助你脫身。”
頓了頓,又壓低嗓音補了一句:“自然最好用不上,就當是姐姐留給你的念想。”
說完,收起所有媚意,眸光微黯,“出谷后,我要回清河坊市一次,一來是把外祖與家姊的骨灰帶回去。
“二來,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如今馮家雖由筑基中期的仇敵主事,但其子嗣靈根駁雜。殺一個不虧,殺兩個便是賺了!”
“易哥兒……”
她突然喚道,聲音里帶著幾分決絕,“此去!怕是再難相見了。”
鏘!
冰魄劍應聲出鞘。
就在劍光將起未起之際,李易突然出聲。
“且慢。
“詩韻姐,三十年都忍了,何不再等筑基之日?”
他目光灼灼,“若換作是我,定要等到筑基功成再送他們全家上路。”
馮詩韻凄然一笑,臉上泛起苦澀,“筑基?易哥兒,沒有筑靈丹相助,縱是煉氣大圓滿也難破境!“
李易深吸一口氣,目光坦然的握住馮詩韻那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手。
一個精致的玉匣和小巧精致的靈石袋被輕輕塞入她掌心。
他溫聲道:“青竹山腳少了蘇老怪坐鎮,怕是要亂上一陣。
“詩韻姐不如暫避風頭,在坊市尋間清凈客棧住下。說不定下次相見,你已是煉氣大圓滿了。”
話音未落,李易已御起墨霜劍,化作一道青虹破空而去。
背影決然。
馮詩韻怔怔望著他遠去的身影,待打開靈石袋,才發現里面竟整整齊齊碼著五百塊低階靈石。
再啟玉匣,一股精純靈氣撲面而來。
赫然是一小截通體赤紅的山藤。
只見那藤蔓每隔三四個呼吸便涌出一團血色靈霧,又在半空中凝結成晶瑩冰晶簌簌墜落。
“呀,這是血云藤。”
馮詩韻掩唇驚呼,眸中滿是難以置信。
……
半個時辰后,李易重返那株龍虬木的樹洞。
仔細探查一番,確認并無妖獸占據痕跡后,他掐訣打出幾道靈力,將樹洞稍作修葺。
隨后取出兩面靈光氤氳的陣旗,穩穩插在洞口兩側。
一面繡著木刺法陣。
一面繪有火龍吐珠。
“嗡——”
隨著陣旗激活,赤黃二色靈光交織升騰。方圓十丈內的靈氣波動頓時變得飄忽不定,仿佛被一層薄紗籠罩。
這兩面得自王天化的陣旗,李易至今未能完全參透其玄妙。
但單就遮蔽神識探查這一項,效果確實出類拔萃。
當初突破煉氣七層時,他曾特意試驗。
將數枚金紋玄葉果與子母刃置于洞中,而后御劍凌空,全力催動神識探查。
結果竟感應不到絲毫靈力波動。
當然,李易極為謹慎,隱靈符必然要貼上。有備無患。
匿息丹也服下。
做好這一切,李易口念:靈府洞天。
靈府內依舊好似仙境,這次的靈氣恢復到了剛獲得時的濃度。
給人一種化霧化雨的感覺。
只是那株金紋玄葉果依舊青澀,生長速度緩慢得幾乎看不出變化。
李易伸手輕撫葉片,感受著其中蘊含的靈力波動,心中了然:距離成熟尚需時日。
不過他并不著急。
如今靈石充裕,多些靈果少些靈果無關大局。
況且氣運機緣,本就講究水到渠成。
神魂歸體后,李易迫不及待地取出在火云上人洞府所得的兩個紫色玉匣。
其中一個是他應得之物。
另一個本該屬于蘇老怪,如今自然都歸他所有。
單是擺在明面上的丹藥、功法和靈材就已價值不菲。
這暗藏于玉匣中的寶物,必定更為珍貴!
李易深吸一口氣,平復心緒,緩緩揭開第一個玉匣的匣蓋。
玉匣開一道小縫。
一道耀目靈光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