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繆老者深吸一口氣。
那雙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深沉的擔憂。
“短期內,就是你們已經經歷的這些。”
“異常的天氣,失衡的生態,還有那些低等怪物反常的攻擊行為。”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更加沉重,仿佛靈峰之上那片永遠壓頂的烏云,也壓在了他的心頭。
“但長遠來看…如果那頭嵐龍,選擇在靈峰長期定居……”
“那么,整個區域的氣候格局,都將被徹底顛覆。”
“它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展翼,都在無形中汲取著周圍環境中所有的水分。”
“最終,這片山脈,乃至更廣闊的區域,都會被連綿不絕的、永無止境的暴雨徹底淹沒。”
“結云村,恐怕……也難逃此劫。”
老者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雨點,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頭,澆滅了最后一絲僥幸。
熱氣球緩緩飄回結云村。
天空,依舊是那令人絕望的鉛灰色。
雨,依然在下,似乎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冰冷。
但此刻,這些自然的現象在李奧眼中,已經有了全新的、令人心悸的含義。
這,不僅僅是普通的雨和風。
這是嵐龍的呼吸。
是古龍的力量。
是一種遠超人類想象的、偉大而恐怖的存在的直接證明。
他甚至感覺,腳下這片賴以生存的土地,都在這無形而磅礴的力量下,微微顫抖著。
回到集會所,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火爐里的火焰噼啪作響,橘紅色的光芒跳躍著,卻驅不散眾人心中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卡繆老者將觀測到的結果,以及基于此的殘酷推論,詳細地告知了村長。
龍人族少女村長靜靜地聽著。
她那雙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漂亮眼睛,此刻盛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與深不見底的憂慮。
“古龍的力量太過強大,遠非尋常怪物可以比擬。”卡繆老者的聲音沙啞而疲憊,仿佛在剛才的空中觀測中耗盡了所有精力。
“而公會在這一片偏遠區域的力量,相對而言,非常薄弱。”
“我們無法保證能夠徹底將其討伐,甚至……連重創它,都將是極其困難的事情。”
“我們目前唯一能做的,是盡可能集結附近所有可以調動的獵人與資源,嘗試……”
老者說到“嘗試”二字時,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與無力。
“嘗試,將其驅趕出這片區域。”
“但這需要時間,漫長的時間,也充滿了巨大的、難以預料的風險。”
“與此同時,結云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他看著村長,每一個字都像一塊沉重的石頭,狠狠砸下。
“那就是……遷移。”
“如果我們失敗,這片土地,恐怕在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再適合任何生靈居住了。”
“生命,永遠是第一位的。”
村長沉默了許久,許久。
集會所內,只有柴火在爐膛中燃燒時發出的、偶爾的爆裂聲。
琥珀和小花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令人窒息的壓抑氣氛,不安地用毛茸茸的小腦袋蹭著李奧的腿甲,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可憐的嗚咽。
終于,村長抬起了頭。
眼眸中,閃過一絲決然。
“我明白了。”
她的聲音依舊輕柔,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為了村子的存續……我們,別無選擇。”
“我會立刻組織人手,清點所有物資,規劃撤離的路線圖。”
“只是……故土難離,許多族人恐怕……”她輕輕嘆了口氣,秀麗的眉宇間,是化不開的濃濃愁緒。
李奧看著她。
這個看似柔弱的龍人族少女,此刻卻展現出了超乎尋常的勇氣與擔當。
“我會協助你們。”李奧開口,聲音沉穩,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村長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卡繆老者也點了點頭。
“我已經將嵐龍出現的確切情報,以及我們觀測局的初步評估,通過特殊技術手段,傳送回最近的公會據點。”
“公會應該會盡快調集專門針對古龍的特殊裝備。”
“特別是那些能夠有效限制其行動,或者對其造成足夠威懾的重型武器。”
接下來的幾天,天空仿佛被撕開了一個巨大無比的口子。
暴雨,如同永不枯竭的洪流,日夜不休地傾瀉而下,將整個結云村籠罩在一片灰蒙蒙的、令人絕望的水汽之中。
連綿不絕的雨聲,如同低沉而壓抑的鼓點,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擊著每個村民緊繃的神經,帶來了無盡的恐慌與不安。
山間的溪流早已變成了咆哮的濁流,裹挾著泥沙、斷裂的樹木和動物的尸體,洶涌奔騰,摧毀著沿途的一切。
村子內,一些地勢較低的區域,已經被冰冷渾濁的積水淹沒,變成了一片片泥濘的淺灘。
那些用木頭與茅草搭建的老舊房屋,在持續不斷的雨水無情浸泡下,開始搖搖欲墜,不堪重負。
“轟隆——!”
一聲沉悶的巨響,伴隨著村民們凄厲的驚呼聲,在狂暴的雨幕中猛然炸響。
又一間無人居住的空屋,那脆弱的屋頂終于承受不住越積越厚的雨水重壓,轟然塌陷,激起一片污濁的泥水,如同野獸張開的絕望巨口。
恐慌的情緒,如同這無休無止的冰冷雨水一般,在村民之間悄無聲息地蔓延,侵蝕著他們最后的希望。
李奧沉默地穿著一件厚重的粗布雨披,冰冷的雨水順著寬大的帽檐不斷滴落,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高大而堅毅的身影,在泥濘不堪的村道上艱難地穿梭著。
他的肩膀上,扛著一個異常沉重的木箱,里面裝滿了村民們在倉皇撤離時,來不及帶走的、最珍貴的家當。
琥珀和小花也穿著特制的小號防水雨衣,它們嬌小的身影在瓢潑大雨中顯得格外忙碌而又渺小,卻始終緊緊跟隨著李奧的腳步。
李奧將肩上的木箱穩穩地放在一輛由幾名精疲力盡的村民奮力拉著的簡陋板車上。
板車上已經堆滿了各種各樣的行李,大多是些日常使用的鍋碗瓢盆,還有一些帶著明顯歲月痕跡的、破舊的家具和雜物。
這些看似毫不起眼的東西,卻是這些淳樸村民們賴以生存的全部家當,是他們對過去安寧生活最后的、沉甸甸的念想。
就在這時。
一陣極不合時宜的、清脆而固執的敲打聲,突兀地從不遠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