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奧帶著沉默的伐木工們，回到了那座混亂的小鎮。

“先安頓傷員，穩住大家。”李奧的聲音不高，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穩，他看向那名壯漢。

壯漢用力點頭，看向李奧的眼神里，混雜著難以言喻的感激與敬畏，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李奧沒有再說更多安慰的話。

此刻，言語蒼白。

他需要的是答案。

關于那頭詭異的藍色巨牛，關于那些伐木工的變化，關于這個世界隱藏的真正秘密。

他的目光掃過一張張惶恐麻木的臉，最終定格在鎮子角落，那間破敗的酒館。

他邁步走了過去。

琥珀和小花緊緊跟在他腿邊，一左一右，警惕地掃視著周圍，喉嚨里發出低低的警戒嗚咽。

酒館內光線昏暗。

老保羅獨自一人蜷縮在吧臺前，懷里緊緊抱著那個空酒瓶，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的眼神空洞，渾濁，直勾勾地盯著面前布滿污漬的木頭桌面，像是靈魂已經飄走。

李奧拉開一張吱呀作響的木椅，在老保羅對面坐下。

細微的動靜驚動了老頭。

老保羅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瞳孔艱難地聚焦，看清來人后，一絲微弱的光芒閃過，旋即又被更深的恐懼淹沒。

“獵人……先生……”他的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喉結滾動，卻發不出更大的聲音。

“告訴我，你還記得什么。”李奧直接切入主題，目光平靜地注視著對方，“關于那頭藍色的牛。”

“藍牛……”

這兩個字仿佛帶著某種魔咒，老保羅的身體瞬間劇烈地顫抖起來，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

“藍牛……是它……是它……”他語無倫次地重復著，眼神渙散，充滿了極致的恐懼。

“它從哪里來？”李奧追問，聲音沉穩，帶著一種強迫人冷靜的力量。

老保羅猛地搖頭，雙手死死抓住酒瓶，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慘白。

“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迷茫。

李奧微微皺眉。

老頭的精神狀態很糟糕，恐懼幾乎摧毀了他的理智。

“你第一次看見它，是在什么地方？”李奧換了個角度，試圖引導他的回憶。

這個問題似乎觸動了某根弦。

老保羅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恐懼中摻雜了一絲回憶的痛苦。

“峽谷……”他幾乎是氣音般吐出兩個字，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在……伐木場旁邊……那條峽谷里……”

“峽谷？”李奧心中一動，捕捉到了這個關鍵信息。

“帶我去。”他的語氣不容置疑。

“不！不！”老保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尖叫起來，身體縮成一團，劇烈搖頭。

“我不敢去！那里充滿了詛咒！”

“那不是牛……那是魔鬼！會讓人發瘋！會把人變成吃人的怪物！”他驚恐地喊叫著，唾沫橫飛。

李奧沉默地看著他，看著這個被恐懼徹底擊垮的老人。

他知道強迫無用。

“藍牛已經死了。”李奧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卻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

老保羅的尖叫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渾濁眼睛死死盯著李奧，嘴唇哆嗦著，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死……死了？”

“是的。”李奧點頭確認，語氣沒有任何波瀾，“我解決了它。”

仿佛一道無形的枷鎖被打破。

老保羅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某種極端情緒的釋放。

他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喘息，眼淚不受控制地從渾濁的眼眶中滾落。

“死了……它終于……死了……”他反復喃喃著，聲音從最初的難以置信，逐漸變成了如釋重負的哽咽和解脫。

過了許久，老保羅的情緒才稍微平復了一些。

“現在，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李奧的聲音放緩，帶著一絲引導。

老保羅深吸了一口帶著酒氣的渾濁空氣，眼神依舊殘留著恐懼，但已經有了一絲清明。

他似乎下定了決心。

“我……我……”他開始斷斷續續地講述，聲音沙啞而顫抖。

“那天……喝多了……一個人，晃到了峽谷那邊……”

“然后……就看見了……那頭藍色的牛……就在峽谷最里面……”

“它全身發著藍光，幽幽的……很大……比鎮上最大的公牛還要大得多……”

“它的眼睛……黑漆漆的，什么都沒有……看著就讓人心里發毛……”

“我不知道怎么了……就像被勾了魂……腿不聽使喚就往它那邊走……”

老保羅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可怕的瞬間。

“它看著我……就那么看著……然后……我腦子里就多了一個聲音……”

“那聲音……讓我牽著它……帶它去伐木場……讓大家都看看它……”

“我……我控制不住自己……就像個木偶……真的就牽著它……走出了峽谷……走到了伐木場……”

“后面的事……我記不清了……真的記不清了……”老保羅痛苦地抱住了頭，身體再次顫抖起來，發出壓抑的嗚咽。

“全是血……到處都是……慘叫聲……喬治他們……都瘋了……”

“我醒過來的時候……就躺在酒館門口……手里還是這個空瓶子……”

“一切……都毀了……”

老保羅的敘述混亂而破碎，但足夠拼湊出事情的輪廓。

那頭藍色巨牛，擁有某種蠱惑人心的詭異力量。

它利用了老保羅的醉酒、孤獨和內心的軟弱，將其變成了傳播災難的媒介。

“你為什么會陷入瘋狂？”李奧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盡管他大概已經有了猜測。

老保羅茫然地抬起頭，眼神空洞。

“我不知道……也許……也許是我太想……太想讓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看看我……也能找到寶貝……”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充滿了無盡的悔恨和自我厭惡。

“也許……我本來就是個瘋子……”

李奧沉默了。

他站起身，沒有再追問。

真相往往比想象中更荒誕，也更可悲。

“好好休息。”李奧的聲音恢復了平靜，他伸手，輕輕拍了拍老保羅顫抖的肩膀。

“都結束了。”

說完，李奧轉身，帶著琥珀和小花，離開了這間彌漫著絕望和酒精氣息的酒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