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著發燙的銀鈴印記踏入婆娑林時，滿月正懸在血痂色的天穹。第一腳踩斷的枯枝發出嬰啼，斷裂處滲出金青色汁液，在林間霧氣中凝成我三歲時的模樣。那幻影赤腳跑向密林深處，腳踝系著的銀鈴與四師姐那枚一模一樣。

“是怨氣化形。“瑤池殘魂的聲音裹著沙沙雜音，“別碰任何...“

話未說完，后背突然撞上冰冷的軀體。三百個不同年齡的“我“不知何時圍成圈，她們皮膚下蠕動著蛛網狀的守宮砂，空洞的眼窩里爬出卦象形狀的蛆蟲。

“時辰未到。“最年長的幻影抬起腐爛的手，“你不該來。“

玉蜘蛛突然從袖中射出八道卦象絲線。絲線穿透幻影的瞬間，整片婆娑林開始扭曲。樹干裂開豎瞳，年輪化作利齒，那些刻著星圖的落葉變成飛旋的刀刃。我踩著幻影頭顱躍上樹冠，卻見遠處有座由頭骨壘成的祭壇正在滲血。

“那是你的頭骨。“瑤池殘魂突然劇烈波動，“三百年前我親手壘的。“

靠近祭壇時，我聞到了熟悉的桂花香——正是四師姐記憶里的味道。頭骨堆縫隙中插著柄生銹的青銅劍，劍柄纏繞的蛛絲與玉蜘蛛同源。當指尖觸及劍身的剎那，整座祭壇轟然坍塌，露出底下深不見底的豎井。

井口邊緣刻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每個容器死后，其頭骨都會在此重現死亡場景。我跪在井沿向下望去，看見三百個自己正在井中重復慘死，而每具尸體旁都站著個模糊的白影。

“瑤池...“我撫過井壁刻文，突然被拽入井中。

下墜時經歷了三百次死亡。有時被師父剝皮抽骨，有時遭同門分食，最痛的那次是看著自己臟器在寒潭中生根發芽。當摔在井底時，我渾身已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肉，唯有懷中玉蜘蛛仍在吐絲修補傷口。

井底立著塊人面碑，碑上女子與瑤池仙子九分相似，卻生著雙妖異的豎瞳。她脖頸處延伸出蛛網狀血絲，正連接著井壁所有死亡場景。

“你終于來了。“石碑突然開口，濺出的碎石劃破我臉頰，“我等你來終結這輪回。“

玉蜘蛛突然暴起撞向人面碑。蛛絲觸及碑面的瞬間，井底浮現出覆蓋整片地面的星圖。那些原本記錄死亡場景的井壁開始剝落，露出底下瑤池仙子被鐵鏈貫穿的真身。

“這是...你的本體？“我觸到鐵鏈上凝結的血痂，指尖傳來被灼燒的劇痛。

瑤池的真身突然睜開雙眼，漆黑的瞳孔中映出我潰爛的右臉：“不，這是你的本體。“她每說一字，鐵鏈就收緊一分，“三百年前我斬斷紅塵劫，你就是最頑固的那縷。“

井底劇烈震顫，玉虛子的狂笑從四面八方涌來。我驚恐地發現那些鐵鏈另一端竟連在自己體內，瑤池每掙扎一次，我的識海就多出道裂痕。

“好算計！“玉虛子的半截身軀從血痂中凝聚，“原來所謂的容器，不過是瑤池你金蟬脫殼的...“

瑤池真身突然自爆，飛濺的金血化作鎖鏈纏住玉虛子。我在爆炸的沖擊波中撞上井壁，后腦磕到暗格，掉出半卷《渡劫錄》。泛黃的紙頁自動翻動，停在那頁記載著最殘酷的真相：

「瑤池歷劫之法，需將惡尸封入輪回井，以三百世慘死消磨其怨。待其自愿歸位時，方可成就無上道果...」

玉蜘蛛發瘋般撕扯書頁，卻止不住我渾身漫起的黑霧。那些被封印的死亡記憶正在反噬，井壁浮現出無數血手印。最清晰的掌印下刻著行小字：欲破此局，當食己心。

青銅劍突然發出嗡鳴。我反手刺入自己胸腔時，嘗到的不是血腥而是桂花釀的滋味。被劍鋒挑出的心臟上纏滿銀鈴紋路，每條紋路都在復現四師姐魂飛魄散的場景。

“原來你才是我的惡尸。“瑤池的聲音從心臟傳出，“現在你該...“

劍鋒突然轉向刺入井壁。我捏碎跳動的惡尸心臟，任黑血浸透星圖：“可惜，我從來不信天命。“

整口輪回井開始崩塌。玉虛子趁機撕開空間裂縫，卻被井底爆發的金血蛛網纏住。我踩著墜落的本體真身躍出井口，看見婆娑林正在燃燒。那些扭曲的樹木在火中舒展成女子形態，每棵樹都是瑤池斬落的紅塵劫。

玉蜘蛛突然吐出所有絲線裹住我。當蛛繭成型的瞬間，我聽見三百個自己在火中齊聲低語：“記住，你吃下的不僅是惡尸...“

再睜眼時，我躺在本該坍塌的祭壇上。掌心銀鈴印記變成蛛網形狀，而婆娑林的灰燼中，正有什么東西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