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中午十一點四十五分，我站在“云頂“餐廳門口，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裙邊。這條米色連衣裙是表姐硬塞給我的，說是“相親必備戰(zhàn)袍“，腰線收得太緊，讓我呼吸都有些困難。
“姜小姐？“服務(wù)生微笑著迎上來。
“我...有預(yù)約，李女士訂的位置。“
“這邊請。“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我像只被趕上架的鴨子，渾身僵硬地跟著服務(wù)生走向餐廳深處。姑姑發(fā)來的信息還在手機里躺著：「對方條件非常好，別搞砸了。你父母那筆錢下個月就要重新分配，懂事點。」
玻璃幕墻外的城市景觀一覽無余，陽光透過特制玻璃變得柔和，灑在靠窗的那張兩人桌上。那里已經(jīng)坐了一個男人，背對著我，肩膀線條在剪裁精良的西裝下若隱若現(xiàn)。
“林先生，您的客人到了。“
當(dāng)那個男人轉(zhuǎn)過身來的時候，我的心臟停跳了一拍。
那是一張陌生的臉。輪廓分明，眉眼深邃，下頜線像是用尺子量著畫出來的。但真正讓我血液凝固的是他開口的瞬間。
“姜小姐？請坐。“
那個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慵懶的沙啞，尾音微微上揚，像羽毛輕輕掃過耳膜。六年來，這個聲音每晚都在我耳邊呢喃，陪我度過無數(shù)個失眠的夜晚。
林祁。我的電臺主播林祁。
我的雙腿突然失去了知覺，幾乎是跌進了椅子里。服務(wù)生體貼地遞上菜單，我機械地接過，卻只看到一片模糊的字跡。
“姜小姐？你還好嗎？“他微微傾身，眉頭輕蹙。
這個角度，這個語調(diào)，和他在直播里問“姐姐還在聽嗎“時一模一樣。我的ID“梅川內(nèi)酷“總是被他調(diào)侃——“這位名字很特別的姐姐，今晚又想聽什么？“
“我...沒事，只是有點緊張。“我死死捏住菜單邊緣，指節(jié)發(fā)白。
他笑了，眼角泛起細紋：“沒想到現(xiàn)在還有人會為相親緊張。“
如果他知道我就是那個被他調(diào)侃了六年的“梅川內(nèi)酷“，會是什么表情？這個念頭讓我耳根發(fā)燙。我偷偷抬眼看他，發(fā)現(xiàn)他正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我。
“聽說你在創(chuàng)業(yè)？“他問。
“嗯，做智能家居的小公司，才起步。“我的聲音細如蚊吶。
“巧了，我最近也在關(guān)注這個領(lǐng)域。“
接下來的談話像一場荒誕劇。我明知道他是誰，卻要裝作初次見面；他談?wù)撝袠I(yè)前景，而我腦子里全是昨晚直播里他壓低聲音說的那句“姐姐的手指現(xiàn)在在哪里“。
“...所以我認為家庭場景的智能化還有很大空間。“他切下一小塊牛排，“姜小姐覺得呢？“
“啊？“我猛地回神，叉子碰到盤子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對不起，我...“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姑姑“兩個字。我如獲大赦：“抱歉，我接個電話。“
洗手間的鏡子里，我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冷水拍在臉上也降不下溫度。六年了，我從大學(xué)開始聽他的節(jié)目，從“哄睡電臺“到后來的“午夜私語“，那個聲音陪伴我度過了人生最孤獨的時光。而現(xiàn)在，他就在十米之外，對我的真實身份一無所知。
“...你必須好好表現(xiàn)！知道林家什么來頭嗎？“姑姑的聲音刺入耳膜，“他媽媽點名要見你，別搞砸了！“
“什么點名？這不是李叔叔介紹的嗎？“我愣住了。
“傻丫頭，你以為這種級別的相親是隨便安排的？“姑姑壓低聲音，“林夫人看過你的資料，他們家需要你名下那塊地，懂嗎？“
我的血液瞬間冷卻。原來如此。我父母留下的拆遷地塊，一直被親戚們虎視眈眈的那塊肥肉。
回到座位時，林祁正在接電話，眉頭緊鎖：“...我說了這個項目必須今天處理...好，我馬上回來。“
他掛斷電話，歉意地看向我：“公司有急事，我得先走。“他從西裝內(nèi)袋掏出一張名片，“很高興認識你，姜小姐。希望有機會再聊。“
燙金名片上印著“林祁星辰科技CEO“。我接過時指尖微微發(fā)抖，那個每晚在電臺里說“姐姐想我了嗎“的人，現(xiàn)實中是科技公司的掌舵人。
“我送你出去吧。“我站起來，急于逃離這個尷尬的場合。
電梯里只有我們兩人，密閉空間讓他的氣息無所遁形——淡淡的檀香混合著一絲薄荷，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樣。昨晚直播時他說新?lián)Q了一款香水，看來是真的。
“其實...“他突然開口，“你比我想象中...“
電梯“叮“的一聲到達一樓，他的話戛然而止。大堂里人來人往，他微微頷首：“就送到這里吧。“
我看著他走向旋轉(zhuǎn)門，修長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人流中。口袋里的手機又震動起來，是姑姑的連環(huán)call。我沒接，只是站在原地，感覺整個世界天旋地轉(zhuǎn)。
“姜君山？“一個尖銳的女聲從身后傳來。我轉(zhuǎn)身，看到表姐姜麗踩著十厘米高跟鞋向我走來，紅唇勾起一抹冷笑：“怎么樣，見到夢中情人了？“
我渾身一僵：“你什么意思？“
我的血液凝固了：“你們...是故意的？“
“不然呢？“姜麗笑得花枝亂顫，“林家需要地，我們需要關(guān)系。至于你...“她上下打量我，“乖乖當(dāng)個聯(lián)姻工具就行了，別妄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愛情。“
回到公寓，我甩掉高跟鞋，癱坐在地板上。手機屏幕亮起，是林祁發(fā)來的短信：「抱歉今天匆忙離開。你的創(chuàng)業(yè)項目我很感興趣，周二有個行業(yè)交流會，要一起來嗎？」
我盯著這條信息看了足足十分鐘，不知該如何回復(fù)。表姐的話像毒蛇一樣纏繞在心頭——這場相親是精心設(shè)計的局，而我不過是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但更讓我恐懼的是，即使知道這一切，我依然無法抗拒那個聲音的誘惑。手指不受控制地打字：「好的，謝謝邀請。」點擊發(fā)送的瞬間，我感覺自己正在墜入一個危險的漩渦。
夜幕降臨，我習(xí)慣性地點開電臺APP。熟悉的片頭音樂響起，然后是那個讓我心跳加速的聲音：
“晚上好，這里是'午夜私語'，我是林祁。“他的聲音比白天更加低沉沙啞，“今晚想和大家聊聊'秘密'...每個人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一面，不是嗎？“
我蜷縮在沙發(fā)上，抱緊膝蓋。屏幕上閃過一條條熱情的留言，而我那個被系統(tǒng)自動登錄的ID“梅川內(nèi)酷“靜靜掛在在線列表里。
“啊，看到一位老朋友。“他突然輕笑一聲，“梅川內(nèi)酷姐姐，今晚也有秘密要分享嗎？“
我的心臟狂跳，手指懸停在鍵盤上方，卻一個字也打不出來。白天那個西裝革履的商業(yè)精英，和現(xiàn)在這個在電波中曖昧低語的男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而更讓我恐懼的是——我對這兩個他，都無可救藥地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