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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寫著“林氏大小姐林若夢新電影巡禮”的橫幅高高懸掛在大堂上空。

林啟凱正站在臺上代表林家發言:“感謝各位百忙之中賞光親自到來。相信這段時間大家都已經知道了,我們林家失而復得的掌上明珠林若夢,靠著她自己的努力現如今成為了一顆閃耀影壇的新星。若夢重新回歸家庭,讓我的父親林道山先生十分感恩……”

林啟凱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坐在第一排林道山起身鞠躬致意,全場響起掌聲。

“因此這一次我們林氏決定投資以我妹妹林若夢的人生故事為藍本而創作的新電影《滄海遺珠》,而電影票房的全部收入將捐給育嬰堂等慈善機構,表達我們全家的感激之情,用我們的一點愛心為社會公益做一點事情。”

全場再次響起掌聲,林道山和許瑞安相視一笑。而許星媛從始至終眼神就沒有離開過臺上的林啟凱。

和黃興晗坐在一處的林若夢顯得很不在狀態,有點出神,愣愣地看著許星媛在盯著林啟凱看,想起自己和羅浮生。

林道山看著女兒的不在狀態,心中有所計較。這段日子,若夢和這個奶油小生黃興晗走得太近了些。雖說兩人有工作上的合作無可厚非,但私下還經常約出去私會就有些不像樣子了。

這個黃興晗不是不好,草根出身,憑著精湛的演技自己在上海灘闖出一片天地,大上海不少太太小姐對他青睞有加。但林道山聽說了一些風聲,這個男人不只是個明星那么簡單。

林啟凱走下臺朝盛裝打扮的許星媛走了過去,自然的挽起她的手。許星媛的笑顏便更深了一分,看在林若夢眼里有些心酸。

自從林若夢回到林家后,見的最多的就是許星媛。哥哥事忙,總是拜托她陪著許星媛。她們便一同去畫展,去聽戲,有時候許星媛還會陪著她去影棚拍戲。一來二去,兩人性情相投,便成了最好的朋友。

她是頂喜歡這個嫂嫂的,許星媛和她年歲相同,卻比她要單純天真的多。是個真正養在深閨心思單純的大小姐。對誰好那都是真心實意的。

最重要的是,她是真的愛自己的哥哥。可惜哥哥這個未婚夫的角色扮演的再好,也終究是演戲。因為他看許星媛的眼神和看自己一樣,只是當她是個妹妹。林若夢心中長嘆一口氣,有情人為什么總是諸多磨難。

許星媛和林啟凱攜手走過來和林道山請安:“林伯伯好!若夢好!”

林道山滿意的點點頭:“媛媛,有一陣子不見,變得更漂亮了。馬上就要當新娘子的人咯。對了,你哥呢?”

許星媛羞澀地捏著帕子笑了:“謝謝伯伯。我哥哥在路上遇到熟人便多聊了幾句,我先來找若夢說會子話。”

“你們倆小時候啊就是玩的最好的。這么多年不見還是一見如故。好。你們聊些小姐妹的體己話。我幫你把這些個礙眼的帶走。”林道山開玩笑的將林啟凱和黃興晗都喊走。

許星媛高興地拖起林若夢的手。兩人一起走出了大宅透風。

“有心事啊?”沒想到許星媛全身心看著哥哥的時候,還分了一分心來看她。

林若夢搖搖頭,對許星媛笑:“是你有心事吧?”

許星媛不明所以的指著自己:“我?”

“每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的眼睛都一直在盯著我的哥哥。他有那么好看嗎?”

許星媛害羞卻也赤誠:“他在我心中是這個世上最好看的。”

林若夢突然有些羨慕許星媛這樣,從不吝嗇的表達自己的愛和歡喜。就算全天下都在笑她一廂情愿,她也從不否認自己的心意。

“我想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的吧,即便不能走得很近,但是遠遠地看著他,自己也會很幸福。”

“是嗎?即使不能走得很近,遠遠地看著,也會幸福嗎?那如果他們之間有著無法逾越的深仇大恨呢?”

許星媛不知道她指的是誰,但還是認真的幫她出主意:“什么樣的深仇大恨呢?”

“比如上一輩人的恩怨糾葛……”

許星媛明白過來了。那段恩怨,她也是直接當事人:“若夢,那……那些恩怨你還記得嗎?”

林若夢搖搖頭:“不記得了,什么都不記得了,就像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都是從別人那里拼湊來的,聽起來也像別人的故事。”

“如果什么都不記得了,是不是就說明上天想給你們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呢?那么又為什么要用那些根本不記得的記憶折磨現在的自己?”

“但是我既然已經知道,就無法再裝作不知道。如果我不能徹底放下,我們就無法在一起。他也一樣。”

“林伯伯一直不喜歡仲景和浮生哥哥走的太近。”許星媛頓了一下:“但是呢。他們的關系你都看到了。”

聽到她直接提起羅浮生的名字,林若夢抬頭,看著許星媛的眼睛,她的眼神澄澈又堅定。許星媛對林若夢堅定地點點頭:“看一個人從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浮生哥哥如果記恨著林伯伯,這些年怎么會和仲景走的這樣近。我相信仲景心中也將羅浮生和他的父親分得很清。”

林若夢驚訝她一直覺得如水晶般透明的許星媛,比她看問題要透徹的多。也許正是因為她的單純,讓她能用最簡單的方式看待問題。

“你知道嗎若夢,其實我很羨慕你和浮生。擋在我和仲景之間的從來都不是什么國仇家恨、父母之命這類的外在原因。而是我知道在他的心里,沒有我的位置,如果有,那么就算為了愛他而失去生命,我也不會放手。”

只要心里有彼此的位置,就能克服一切嗎?林若夢回憶著一路走來,羅浮生的舍命相護和他為了守護這扇國門而在黑夜中負重前行的背影。原先她總以為自己所求的不過是一個能溫柔照拂著她,攜手一生的愛人。但自從家碎國門破,她突然意識到她要的愛人是一個像羅浮生那樣鐵肩擔道義的男人。即便要他們為了這大義而舍了小愛,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只要能站在這樣的男人身邊,陪他并肩作戰。

“謝謝。”林若夢朝她真誠的道謝,卻發現花架后一個身影一閃,有人在偷聽。

“是誰在那里?”

躲在暗處的許星程以為自己被發現了,快步走開。林啟凱卻從花架后走了出來。

林若夢的神色一松:“是哥哥呀。你怎么偷聽我們說話啊?”

林啟凱明顯是聽到了她們剛剛的對話,卻不好意思承認:“我……沒有啊……我想來叫你們回去,你們在聊什么?”

林若夢剛想回答,許星媛馬上開口打斷她:“沒什么!”完全失去了剛剛的冷靜。

林若夢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許星媛的臉紅紅的,低下了頭。

“你們兩肯定有話說。慢慢聊。我先進去了。”林若夢狡黠的小跑著離開了。

宴會廳里林道山舉著香檳,與黃興晗碰杯:“黃先生對若夢的賞識和提攜,若夢都已經一五一十地告訴我了,林某非常感謝。”

“應該的,她是個十分有潛力的演員。”

“哎,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嘛!”

“若夢她作品好,人品好。發掘了這顆新星說出去是給我自己臉上增光。”

兩人你來我往客套了一陣,終于點到了主題。

“不過,我是個父親。從小我就嚴于要求林啟凱,是希望他將來成就一番大事業,哪怕為國捐軀,我林某不會多說一句。但女兒和兒子不一樣,我只希望若夢一輩子快快樂樂的,遠離所有危險。她走丟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對她我再也承受不起得而復失的痛苦。黃先生能明白嗎?”

黃興晗眼眸深了一些:“當然明白。”

“黃先生是要為國干大事的人。以后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林某義不容辭。唯一請求就是不要牽扯小女進去。”

“我明白了。”黃興晗舉杯,兩人碰杯,黃興晗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林道山。

這位南京政府的老臣子到底知道他們多少事呢?不管知道多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暫時不會出賣自己,因為他的寶貝女兒和他們都在一條船上。

宴席散后,林道山在廳中喝茶,下人上前匯報:“老爺,有個人自稱是小姐的哥哥,非要見您。我怕他瞎嚷嚷影響不好,已經自作主張地把他帶進來了,就在門外候著。”

林道山皺了皺眉,點了點頭。

下人引著段天賜入內。這位曾經絕色少年郎,大半年不見,就像個叫花子一般的匍匐在堂中:“林老爺,再給我些錢。看在天嬰,哦不,若夢小姐的份上。再借我一百大洋。不然我就要被收債的打死了!”

林道山眼中流露出厭惡。九歲紅去世的時候,他給了段天賜一大筆錢,足夠他下半輩子吃喝不愁。但他卻在短短大半年間,吃喝嫖賭花了個精光。

“最后一次。你下次再敢到林府門前鬧,我就打斷你的腿。”林道山放了狠話,還是讓下人拿了一百大洋給他。

段天賜雙手托著一個滿滿當當的禮盒,眉飛色舞地走了出去。

林道山看著段天賜的背影,皺眉:“這小子貪欲旺盛,膽子不小,知道的還不少,以后怕是會對若夢不利。”

“老爺的意思是……”林道山的貼身護衛聽出了他話中的暗示。

林道山點了點頭:“嗯,去吧!”

段天賜走在街上,嘴里嘀咕著:“昨兒那個賭場總是輸,風水不好,今兒我得換一個。”

忽然,有兩個一身黑色短打的人擋住了段天賜的路,將他逼到了一個角落里。段天賜驚慌失措:“你們想要干什么?賭場的錢我已經還了!”

其中一人人掏出刀,二話不說就狠狠地朝段天賜扎去,他肩上中了一刀。另一人從旁邊撲上來一腳踹翻了他,拿刀的人又上前來補刀,一路哀叫著從地上爬起來的段天賜跌跌撞撞往巷子外逃跑。一頭撞到了路過的許星程身上,此時段天賜已經身中數刀,渾身是血。

“你們干什么的!”兩人一看是許星程,見勢不妙,立刻朝反方向逃走了。

許星程上前查看,只見段天賜已經暈了過去,只能將他先秘密帶回了許公館。

身上纏著繃帶,已經止血的段天賜徐徐睜開眼睛,發現身邊坐著的竟然是許星程。

想起那晚在許宅發生的事,他對這個房子有著本能的厭惡:“我怎么會在這里?”

段天賜稍微一動,便感受到身上劇烈的疼痛,眉頭緊鎖。

“問問你自己,你這是又招惹誰了?”

段天賜想了想,搖了搖頭:“不知道。欠的賭債都還清了,也不知道是哪個雜碎下暗手。”

“你真是糊涂,連招惹了誰都不知道,我要怎么保護你?”

段天賜驚訝的看著他。這個小少爺他以前可沒少罵過。他會這么好心?“你保護我?”

“是啊,我承認,我們之前為了若夢有不少的偏見和誤會,但是現在若夢和羅浮生湊到了一塊。我們也算一對難兄難弟了。”

提到林若夢,段天賜眼神一黯,她本應該是他的妻子!“呵。咱們倆算是鷸蚌相爭,卻被羅浮生漁翁得利了。”

“不到最后,勝負未定。”若說軍營教會他什么,恐怕就是這一句。只要他不放棄,誰也不能判他輸:“總之,你是若夢的哥哥,段家對若夢的養育之恩,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你就放心在這養傷吧。”

許星程裝作關心的掏出一只煙斗,點燃,遞給段天賜:“我知道你染上了煙癮,沒錢買大煙的日子很不好過吧?”

段天賜手顫巍巍的接過來猛吸了一口。這貨比他之前抽的要高級多了,入口純正,效果來的又快又猛。傷口好像都不痛了。

“在我們醫學上有一種鎮痛藥叫嗎啡,就是從鴉片中用化學分離合成的方法制造的。它能減輕病人的很多痛苦。世界上的事,沒有絕對的好或壞,而是看人能不能好好利用它。”這話也不知道說的是嗎啡還是段天賜。

許星程在他耳邊念叨著什么,他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沉浸在鴉片帶來的幻覺中,整個人癱軟在床上。

“只要你乖乖聽我的話,以后隨時隨地都有大煙可以抽。”許星程滿意的抽走了他手中的煙槍。

許瑞安坐在沙發上,手里還攥著報紙,可是眼睛卻閉著,做了個噩夢。

【夢境中一片黑暗。

許瑞安在黑暗中走。

小林若夢的大眼睛眨巴著看著他。

夏安妮的聲音回蕩著:“我知道是你,許瑞安。”

劉淑貞痛苦的叫聲也交織著。

“許瑞安,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許瑞安驚醒,發現手中報紙已經攥成了皺巴巴的一團。

許星程端著水杯經過客廳,發現了許瑞安的異樣,不由得欠身躲了躲。

許瑞安起身,往外走去。許星程偷偷放下水杯跟出。

地牢門開,許瑞安走了進來,打開了電燈,燈光照著一個趴在地上的人身上。

他走過去,把她的臉扳了起來。

偷偷跟著許瑞安閃身混入地牢的許星程剛在柱子后頭躲好,便看到了母親的臉,驚訝得差點叫出聲來,他緊緊地咬住自己的拳頭,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心中在吶喊:娘!

劉淑貞咬牙切齒地問:“你又做了什么虧心事要來我這里?”

這處地牢就像許瑞安儲存噩夢的地方,他這些年把所有的黑暗秘密都帶到這里來講給劉淑貞聽。

“許瑞安,我不是慈悲的佛主,我不僅不會救贖你。反而,我會天天詛咒你不得好死,死后要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就算是佛呀。也寬恕不了你這樣的畜生。”

許瑞安大笑:“可惜瘋女人的話,連老天爺都不會當真的。既然如此,我就多對你說一點,也無妨。”

許瑞安在狹小的空間里踱了幾個步,方才站定:“林若夢回來了。”

劉淑貞一愣:“小若夢?”

“她長大后真像安妮啊。還和她娘一樣也做了個電影明星。”

“到了現在,你覬覦安妮姐的賊心還是沒死。不過,你的好日子也沒幾天了,一定是安妮姐在天有靈,保佑若夢回來。你是不是看到若夢,就想到安妮,做噩夢了吧?你的良心就算是受到千萬次的鞭笞,也絕不為過。”

許瑞安搖頭,這么多年,她還是不了解他。果然是太愚蠢了,徒有和安妮相似的外表有什么用:“我才不會做噩夢!相反,我現在想起還是覺得我這步棋走得那么妙!”

“我用安妮的死讓林道山以為是洪正葆派羅靖殺了夏安妮,又讓林道山親手了結了洪正葆的左膀右臂羅靖!我成功地在洪林兩家中撕開了一條裂縫,讓許家在上海灘扎扎實實地立了足,這一切,值了!”

許星程聽了,驚愕不已。這一切都是父親的陰謀?

“許瑞安,你自以為你詭計實現。可是現在若夢回來了,當初除了我,若夢也看見了你殺害她母親的事實!你道貌岸然的真面目,終于要被扒下來了!”

許瑞安卻哈哈大笑了起來:“你看你看,我給你了一個林若夢的希望,你是不是就恨不得抓著這根救命稻草爬起來,爬出這地牢,去重見天日啊?我告訴你,劉淑貞,做夢!林若夢什么都不記得了。我現在只是她慈祥的許叔叔而已!”

劉淑貞也哈哈地冷笑了起來,笑聲甚至蓋過了許瑞安。許瑞安惱羞成怒,一把揪起劉淑貞的衣領:“你笑什么?”

“我笑你的害怕!如果不是害怕,你不會三更半夜睡不著覺,要找我來傾訴。如果不是害怕,你不會一次次折磨我這個根本就無還擊之力的人。許瑞安,你害怕,你害怕這權勢頃刻倒下,你害怕你的真面目被無情地揭開,你害怕下地獄,你害怕你自己丑惡的內心!”

“你閉嘴!”許瑞安像失心瘋了一般,瘋狂地捂住她的嘴,狠狠地打她。

許星程在一邊看著,馬上就要沖出去阻止這個畜生的行徑。但他卻生生頓住了腳步,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似乎是童年看到父親家暴母親的陰影再現,渾身發抖。

許星程捂著嘴,忍著淚,看了看許瑞安別在腰間的鑰匙,而后忍痛離去。

許瑞安暴打劉淑貞的聲音在身后接連傳來。

娘,我一定會救你出來,但不是現在,你一定要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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