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手拿著面包片,一手拿著瓷刀往上抹黃油。間或翻一下桌上的舊報紙,看到了一則有趣的新聞,便順口念了出來。“母親帶著一雙兒女自殺,一死兩傷,其中男童情況嚴重,性命垂危。”
他讀報紙的聲音很醇厚,有點播音腔。如果換個環境聽,應該是極悅耳的。
男人讀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指著報紙上的新聞問丁長樂。“所以這上面說的是你嗎?”
丁長樂無力的倚在墻邊,唇色凍得發白,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男人起身脫下自己身上的西裝外套,蓋在她身上。瞬間一股暖意籠罩了丁長樂全身。“我們做個交易。我給你外套取暖,你來和我說話。”
“是我……”
“父親被執行死刑,母親自殺,前段時間好像聽說你弟弟也死了?不想去找媽媽嗎?”
“不想,我恨她。這個世界上哪有可以帶著兒女自殺的母親?”
“如果有一天你做了母親,就會明白了。與其留下一雙兒女在這世間受苦,不如一起帶走更安心。”男人蹲下身來,溫柔的輕撫她的頭發。
“她不明白,生命也好,人生也好,都是屬于我和弟弟自己的。”
“可這個屬于你自己的人生,你最終不也選擇要自殺?這就像你注定的宿命,從出生到最后。”
“我后悔了。”
“人生可沒有后悔藥。你看,過了這么久,有人來找你了嗎?”
同一時間,遠在河北的小小的平房里,有人拍著魏晚的肩膀如是說。“放棄吧。年輕人。長樂很可能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我和她媽都知道她一直是個很有想法的孩子。”
魏晚顫栗的不能自已。他的顫栗源自于憤怒,憤怒于她對生命的輕視,即使有這么多人愛著她,等著她,她仍然義無反顧的選擇了另一條路。
丁長樂的養母抽泣著將她寄給養父母的遺書交給魏晚。“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們竟然一點都不驚訝。這個孩子從被領養起就一直跟我們保持著距離,雖然她很乖,但她從來不和我們親近,也不會撒嬌。以前我們以為是領養時的年紀太大,孩子不能接受。現在想來,原來是早就打定主意會有這一天,怕我們傷心才故意這樣吧。她太懂事了。”
說完又啜泣起來,丁長樂的養父攬住她的肩膀,給了她一個依靠。
“叔叔阿姨,只要警方一天沒有找到她的尸體,我就一天不會放棄。”
“傻孩子,何必呢。中國天大地大,她如果存心想找個大家找不到的地方,這種失蹤案很可能一輩子都沒有結果……”
魏晚剛想說些什么,手機突然響起,是王警官打來的電話。“魏先生,您現在有空來警局一趟嗎?”
“是不是有長樂消息了?”魏晚此話一出,養父養母的眼睛都盯在了手機上,仿佛能從里面變出個女兒。
“您先來一趟吧。”王警官的聲音有些沉重,魏晚的心態也隨之一沉。
“我現在在河北,馬上趕回來。有什么消息您可以先告訴我。”
“好吧。是這樣的。今早我們有同僚在彌河里撈出一具女尸,身高年紀和死亡時間都和丁小姐高度吻合,想請您過來辨認一下。”
電話那頭久久沒有回音,王警官喂了幾聲,魏晚才回答,聲音已經嘶啞。“我馬上來。”
魏晚分別給東方廌和唐既白打了電話,可他們手機都是關機。
此時法庭上,東方廌正在替聶飛申辯,“如果在第一次撞擊時,被害者就已經身亡。那就不存在故意殺人的說法,而是交通肇事致人死亡。”
“這只是你的主觀臆想,根絕法醫報告,受害人是因為遭受車輪反復碾壓,肝臟破裂身亡。而不是強烈撞擊導致。”
“對這一點,我方持保留意見。”
“如果辯方律師對尸檢報告存疑,在報告出具后的三天內就應該向上級公安廳申請重新鑒定。現在尸體已經火化下葬,我們爭執死因并沒有意義。”
“所以我請求審判長允許報告的鑒定人再次出庭作證,我有些疑問需要法醫解答。”
“允許。”
法醫周莊站在證人席,顯得淡定自若。
“周醫生,請你給大家解釋一下尸檢鑒定的出具程序。這其中有沒有作假的可能?”
“我們在做完尸體解剖后會再進行內臟病理切片,切片由兩個以上擁有法醫鑒定資格的法醫做檢查,最后出具的尸檢報告也需要兩名法醫同時簽字認可。最大程度上保持真實性。但如果你問有沒有作假的可能?我只能說,即使規章再怎么嚴明,還是存在這種可能性。這取決于法醫本人的職業操守。”
“說得很好。我們都知道周醫生在法醫界德高望重,醫德很高。我聽說這次另一位同您一起做鑒定的醫生是您的學生是嗎?”
“是。小羅從進所就是我帶的。算我徒弟。”
“換句話來說,只要您作出的鑒定結果,他就不會懷疑。對嗎?”
周莊的腦海里閃現過一段回憶。
【“老師,這里好像有點問題。死者的頭皮沒有……”小羅拿著報告跑進解剖室。
戴著口罩的周莊揮手打斷他的話。“頭骨遭受碾壓后,這種情況偶有發生。不必多慮,直接簽字吧。”
小羅猶猶豫豫的盯著鑒定報告上死者頭部的照片,最終還是從口袋里拿出鋼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因為陷入回憶,周莊的反應慢了半拍,唐既白看出他的走神,搶先站起來。
“有異議!審判長,辯方律師這是在毫無依據的情況下暗示鑒定者有作假的行為。”
“辯方律師,注意自己措辭。不得無端侮辱法務工作者人格,除非你有確切的證據。”
“對不起。那我換個問題。”東方廌毫無悔意的朝周莊鞠了一躬。“請周醫生給我們簡介一下尸體送來時的狀況,重點說下頭部受傷狀況。”
周莊望向了旁聽席,那里坐著受害者的家人。再次描述受害者的死狀對他們而言無疑是殘忍的。他只有盡量用專業術語來減輕他們的不適。
“死者頂枕部大面積頭皮出血,帽狀腱膜下出血,雙側顳骨,枕骨,頂骨呈粉碎性骨折。小腦呈挫碎狀,腦干離斷,雙側顱中窩,顱后窩呈粉碎性骨折。左眉弓外側2乘以0.5厘米擦傷,左顴弓2乘以0.3厘米擦傷,鼻梁,肩背部都有嚴重擦傷。這只是頭部的傷情,身體其余部分也有嚴重損傷。”